一 曹雪芹与红楼梦
《红楼梦》是一部公认的巨著。
红楼梦做为一个文学巨著,没有宫廷内斗,没有战场杀伐,没有江湖恩怨,只是栩栩如生的描写了一位位贵族女儿的细碎生活,贵族世家的悲欢离合。
且不说其他,单说曹雪芹把一个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起居用度,行止做派,大至省亲园林规划,小至衣服的搭配头上的发饰,菜肴的做法无不精心细绘,娓娓道来。
现在有句话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大多的没有真实生活经历过的作家,在描写自己不熟悉的生活多是凭资料想象,大概描述,不敢过于细致,既使写了出来,也会被有真实经历的的人质疑。
比如国产医疗剧,很多医疗细节被观众诟病,穿高跟鞋查房,抱着骨折的患者快速奔跑,抽200CC血送化验室等。
欢乐颂里曲筱筱说:打柴的以为皇帝都挑的金扁担。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书中借贾母老太太之口说他眼中野史的形成:
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做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算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
曹雪芹之所以能把《红楼梦》中的富贵温柔乡写的如此翔实,是因为他确实在富贵温柔乡中生活过,这和他的家世密不可分。
二 曹雪芹的家世
曹家的先祖在清兵入关时,沦为奴仆,被编入正白旗的包衣。
最早的“包衣”,是私家奴仆,一朝为奴,终身为奴,后代子孙世世为奴,可任主子买卖。
后来,摄政王多尔衮死后失势,顺治皇帝收编多尔衮的正白旗,曹家所在的正白旗便和正黄旗,镶黄旗成为内务府三旗。
所谓内务府,即是署理皇家事务的机构。
内务府三旗包衣即是皇帝的奴仆,受皇帝的任意差遣。
由于为皇帝当差的地位便利性,曹家第一代无足轻重,第二,三代富裕,受人尊重,到第四代曹玺,曹家已荣华富贵。
然而曹家的富贵顶点是在曹玺之子曹寅这一代,曹寅便是曹雪芹的祖父。
三 康熙与曹寅
康熙与曹寅颇有《康熙与小宝》的味道,不过《康熙与小宝》是戏说,小宝是虚构且出身底层。
而康熙与曹寅是史实,曹家虽然世代为奴,但曹寅已是出身当时的富贵人家,父亲曹玺是曹家第一任江宁织造,母亲孙氏是康熙帝的保姆。
曹寅比康熙小4岁,幼承庭训,接受严谨,系统的家学教育。
稍长,被选中做过康熙的伴读,十五六岁入宫为御前侍卫,做过内务府郎中。
我们看的《康熙王朝》里,康熙亲政后智擒鳌拜,一帮伴读侍卫的小孩子以练摔跤为名,扑倒生擒鳌拜,里面应该就有曹寅。
照我们现在看来康熙和曹寅虽然地位悬殊,但确是一起长大,是发小。
这也是曹寅成为康熙的心腹的一大原因。
清代共有三大织造,分别设与江宁(南京),苏州,杭州。
主管皇家需求纺织品的生产和运输。
而江南织造这一康熙朝最大的肥缺由皇帝的心腹任职--------曹寅,曹寅的大舅子李煦,曹寅推荐的母系亲戚孙成文。
如康熙皇帝所说:
“三处织造,视同一体,须要和气,若有一人行事不端,两个人说他改过便罢,若不悛改,就会参他”
这就是曹雪芹《红楼梦》中所描述的:
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
同时还为了让他填补织造的亏空,让他和李煦每年交替接管盐政,用盐政的钱去填补织造的亏空。当然我想,这大多的亏空也是和皇帝的几次南巡分不开的。
《红梦梦》中就有这样的描述:
“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泥土,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
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康熙对曹家是有感情的,后六次南巡,其中四次是住在曹寅的江宁织造府。
1684年,曹寅的父亲曹玺去世,康熙乘南巡之便亲自登门吊唁。
1699年,康熙第三次南巡,特别召见他的保姆孙氏。
孙氏觐见康熙时,康熙非常高兴,亲切的对大家介绍“此吾家老人也”————这是我家的老人啊!
可见在康熙心中,孙氏幼年的照顾之情,康熙一直没有忘怀。并亲笔写下了“萱瑞堂”金匾(古称母亲的居室为萱堂,后以萱为母亲或母亲居处的代称),这被当时称为旷古未有的恩典。
康熙五十一年,曹寅在扬州书局染病,日渐虚弱,他让大舅哥李煦密奏康熙讨药,当时治疗疟疾最好的药是从西洋进贡的金鸡纳霜,以曹寅之富在当时也很难弄到。
康熙朱批原文:“尔奏得很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但疟疾若示转泄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原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
“金鸡纳霜专治疟疾,用二钱,末,洒调服,诺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住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根。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需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万嘱!”
一连四个万嘱,从北京到扬州康熙限快马九日赶到,可见心中着实关切。
1712年,曹寅去世后,李煦上书请求代管当年曹寅若不死应当接任的巡盐御史,所得银两为曹家填补亏空。
康熙恩准了,但怕李煦只为一己之私,告诫李煦:
“曹寅与尔事同一体,此所奏甚是。惟恐日久尔若变了,只为自己,即犬马不如矣!"
李煦盐政到期后,所得银两填补完曹家亏空尚余三万六千俩白银,便把这笔银两解送进京,但康熙顾念曹家生计,回复曹寅之子曹颙道:
当日曹寅在日,惟恐亏空银两不能完,近身没之后,得以清了,此母子一家之幸。剩余之余,尔当留心,况织造费用不少,家用私债想还是有,朕只要六千两养马
可见康熙不仅关心曹家公家的钱两的清偿,还关心家事外债。
曹寅去世后,他的独子曹颙接任江宁织造。
曹雪芹的父亲便是曹颙。
然而,二十一岁的曹颙突然猝逝。
康熙皇帝再次出手,谕令曹寅的侄子曹頫过继给曹寅当儿子,并接任曹寅的江宁织造,以便曹寅一支的香火传下去。
曹雪芹早年在南京江宁织造府亲历了一段锦衣玉食,富贵风流的生活。
但古语云“树倒猢狲散”,随着康熙的薨逝,曹家的依靠崩塌。
雍正六年,曹家因亏空获罪抄家。
这是曹雪芹写作《红楼梦》的开始,也是康熙与曹家的缘份的结束。
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去为曹寅写本书,他的家世本身就是个传奇。
他因祖上被俘虏成为家奴,又因母亲的保姆身份和自己的天生的聪敏成为皇帝的伴读,如此的接近皇权中心,伴随皇帝长大,形同发小,从而取得皇帝的信任。
他既是汉人,又是满人————但汉官视他为满人,满人又视他为汉奴;
既是官员,又是奴仆————掌握肥缺,成为皇帝在江南考察官员,了解民情的密探,可以直接参奏重臣,却又是因皇奴取得的差事,游离于正统官僚体系之外,为正统官员所不齿;
既处富贵温柔乡,却又为人风雅,是当时的藏书大家,诗人————管理江宁织造,两淮盐政,刊刻《全唐诗》《佩文韵府》,自己的作品《楝亭诗钞》《楝亭词钞》。
想必曹寅的一生也是骄傲与纠结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