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哥,你还来上自习吗?
高中学校周围的网吧的格局,和别处是差不多的:都是一个长长的柜台,里面好多台电脑,除了景儿,大抵是差不多的。学生们学习累了,都喜欢来这里“上自习”,花个三块钱,就能玩个把小时——那是几年前的价格了,后来涨成了四块,不过多花点钱,还能买到好的零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嚼碎。
我从高一就开始在那家网吧“上自习”,每逢中午下课,都要去坐一坐,怕是享受不起里面的贵宾室,我只能和大伙儿混迹于长饭桌一样的普通区,顶多嚼着花生,喊着“德玛西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总听到冯哥的踪迹,我们的头儿源哥每次看到冯哥来“上自习”,都会打声招呼:“冯哥,又来上自习了?”
冯哥原来是个不玩游戏的社会主义好少年,穿着永远是一身的中山装配老布鞋,眼神里绝对是满满的正能量,嘴里念的都是奇变偶不变,嘌呤尿嘧啶,叫人半懂不懂的。我们都尊称他冯哥,只为了考试的时候方便一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接触了游戏,后来就时不时尾随在我们之后,来到那家网吧。冯哥是个学霸,来网吧一定是带着草稿纸和圆珠笔的,为啥?他要“上自习”,我们都图个乐,看着冯哥每次上完“自习”都会把草稿纸揣到口袋里带走。
“上自习”这个事情是从冯哥那里流传出来的。
我们第一次看到冯哥的时候,冯哥带来了他在网吧的第一张草稿纸。冯哥第一次走到网吧里,不慌不忙地走到吧台那里,我们看着冯哥,最开始只是想看看冯哥能闹什么笑话。冯哥对柜里说:“一个普通会员,外加两包蟹黄味的方便面。”便排出身份证和六大一元钢镚儿,够一个半小时的。
我们对着冯哥叫到:“冯哥,怎么不学你的巴山楚水凄凉地,responsibility了,怎么来网吧玩游戏呢?”
冯哥一挥袖子收起柜台给的方便面,红着大脸说道:“读书人来网吧玩游戏……不能算玩,我,我这是上自习。”
众人哄笑一堂,网吧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从那之后,我们去网吧,就是“上自习”了。
之后看见过好多回冯哥来“上自习”,每次都会带一些草稿纸和圆珠笔,每次玩完游戏,都要写什么东西。每次我们都开玩笑都会问:“冯哥,你真的在上晚自习吗?”
冯哥的脸又红了,手里的草稿纸飘在半空中,“怎么不是,你看看。”
我们是见过的,但是看得半懂不懂,不外乎是数学符号,现在想想,或许是微积分吧。
后来冯哥和大多数“上自习”的学生一样,成绩有了跳跃式的“回归”,尤其是高三最开始的那几个礼拜,模拟考试冯哥已经不再方便我们了,但是他的嘴里还是一堆奇变偶不变,嘌呤尿嘧啶,还是我们半懂不懂的东西。
最后一次见到冯哥,还是在“上自习”的时候,冯哥站在我背后,看着我玩游戏,突然对我说:“同志,你的装备出错了。”
我没理这个,说着:“冯哥,好久不见你来上自习了,怎么,来自习一会?”
冯哥丢给我一张草稿纸,说道:“不上了。”然后就走了。
我没有理会他,那张草稿纸上,写的是一堆数字,我是看不懂,丢到垃圾桶里作古了。
再后来就很少见冯哥了,不见他来上自习,不见他的草稿纸,柜台的小哥再也没见过冯哥的身份证和一连排出的六个钢镚儿了。
听说是家长请他去家里“上自习”,每次大伙儿去“上自习”,都念叨着,“冯哥怎么样了?”、“退学了吧”、“冯哥真的是退学了?我好像还见过他了?”、“哪有哪有?是真的不见了。”……
这时候有人说:“开团了啊,开团了。”于是我们再也没讨论过冯哥去哪里了,“上自习”就要有“上自习”的样子了。
不知道冯哥后来怎么样了,高中毕业之后,听说冯哥在家“自习”的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后来,是考上了大学。最近听说冯哥还在写论文,可惜内容再也不是奇变偶不变,嘌呤尿嘧啶了,我们再也难见面了,仿佛是在一起上自习,他拿着草稿纸,吃着方便面,而我站在窗外,嚼着花生,抹了一把窗户,看到冯哥对着我说道:“同志,上自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