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四叔和那顿江鱼宴,只因心境懒惰,拖沓许久才付诸笔端。
1987年那年,老叔探望生病的父亲。闲暇时,聊起一桩惊悚的事。年前,四叔打鱼的渔点,时常从乌苏里江对岸俄罗斯闯入的黑熊,糟塌了不少贮存的江鱼。
一日,几只黑熊又来侵扰,四叔扳动砂枪哄散不速之客。不料,暴怒的母熊突然扑来,身强力壮的四叔用枪托拼死抵挡,前脑勺没能躲开母熊的噬咬。当四叔被抬至县医院,从医的姑姑与四位叔叔,又是抢救又是献血。缝合四十多针的四叔,竟然从熊口捡回了一条性命。
听罢,父亲感叹:老四命蛮大!从那时起,开始对四叔心存敬畏之心。
1992年寒冬,终于踏上魂牵梦绕的老家,见到了和蔼可亲,身材魁梧的四叔。
清楚记得,当天四叔手拎锋利的铁镐,在家门前乌苏里江冰封的江面上,凿开一尺见方冰窟窿,投掷渔网。
傍晚收网时,捕获了三四条不大的江鱼。四叔亲手做了一道爽口鲜脆拌菜杀生鱼。盘腿而坐滚热的土炕上,举杯畅饮,聆听四叔唠起家族史。“过去,咱老位家可是大户。你太爷爷从山东莱阳闯关东到达这里,主要靠打鱼为生,逐渐拥有了二处固定渔点和其它产业……"这些陈年往事,当兵的父亲,生前未曾透露一星半点。
再次重返老家,己是2013年6月。恰巧赶上禁捕期,四叔全家也从叫梁三坝渔点归来修整。一天,手机铃声响起,四叔邀请去他家吃江鱼宴。并一再叮嘱,明天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一大早,驰往虎头的四叔家。还未推开小院柴门,便闻到扑鼻的鱼香味。进屋,只见灶台大铁锅中,正炖着一条鱼尾溢出锅沿的江鲤子。“这鱼足有十八斤"。姑家女儿丹丹听后,兴奋举起相机"咔嚓"拍个不停。
在咱东北,五彩大拉皮凉拌菜,是酒桌上必不可缺的下酒菜。而杀生鱼凉拌菜,同样是四叔家的私房菜。
厨房一角,四叔正操刀作这道拿手菜。先把鲜活江鱼洗净去鳞,刀锋由鱼背走入,将剔下的鱼肉片切成丝状,再用醋精浸泡。四叔说,浸泡时间最好控制在二分钟。少于二分钟,鱼肉生腥味难去除。超过,鱼肉会失去嫩滑弹性。说话间,四叔把焯熟的土豆丝,连同圆葱丝、黄瓜丝、甘蓝丝一同放入,撒上辣椒面、白糖、精盐、味精调料来回搅拌。
当天的鱼宴,四叔仅做了这道菜。看似简单的凉伴菜,醋精用量多少,鱼肉要切多薄多细,其他食材如何搭配,我这外行真说不明白。但一经四叔之手,却成为餐桌上最受欢迎、最能满足味蕾的一道菜。想起第一次回老家,临走时,四叔给我捎上二条江鱼。回家后做比成样,杀生鱼腥味塞喉,全无四叔所做的味道。
大厨是四叔家连杰。只见她将个头不大的嘎呀子放入另一口大锅中,加入少许豆油与佐料,盖上锅盖清蒸。燃烧的红松木,在灶眼内噌噌窜着火焰,浓香的味道,透过锅沿缝隙飘了出来。
院中央,摆上二米宽的大圆桌。光着膀子龙刚充当传菜员。端上的一道道江鱼,有清蒸的、红烧的、油炸的。有常见鲤鱼、鲫鱼、草鱼,更多的是从未见识的狗鱼、嘎呀子、牛尾巴、重唇鱼、白漂子、江甲鱼等。面对垂涎欲滴一席江鱼宴,二叔家龙海说,若从市面买得要上干元,况且不敢保证是乌苏里江野生鱼。
若不是赶上禁捕期,若不是四叔全家归来修整,便不会品尝到难逢难遇的江鱼宴。由于过度捕捞,如今未被污染过的乌苏里江鱼类与数量日趋减少。风里来浪里去、靠捕鱼生活既辛苦又不丰裕。为了这次团聚,四叔全家想必准备了很长时间,最终将骨肉亲情浓缩在一席江鱼宴上。
午饭后,屋外修补鱼网的四叔催促,快去滨江公园走走看看。屋内的四婶又是和面、剁馅、拌馅……准备起一下晚饭。
当热气腾腾鱼肉馅饺子入口的霎那,顿时感觉唇齿留香。每当回忆那顿丰盛的江鱼宴,那又大又鼓的鱼肉馅饺子,即使时间过去很久,但浓浓的亲情,切切难忘解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