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抑郁症之前,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有生之年感受过无数次的抑郁情绪。其实在被抑郁症折磨得很惨之前,我也分不清抑郁症和抑郁情绪,甚至抑郁情绪稍微严重的时候,便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升学压力、工作压力、缺钱…… 这些都曾令我的生活陷入过或长或短的窘境,那时整个人似乎都不好了,很颓。然而现在回想,这些情况都是事出有因,或者更准确些来说是由很明确的一两个事件直接导致了抑郁状态,所以问题解决了,状态自然也会改变。可抑郁症却不是这样,更多时候,好像毫无原因地自发出现严重的抑郁状态,以至于在很短时间,状态开始持续恶化数天甚至更长时间,并伴随一大堆身体的不适,有时会误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疾病?这大概是目前我能够用来区分普通的抑郁状态和抑郁症的表现之一。
状态会恶化到什么程度?失去感知积极情感的能力。有人很果断的说抑郁症如果严重到一定程度,不是单靠人的意志力就能扛过去的,这话并不为过。一个正常人的情感会有爱、恨、嫉妒、羡慕、快乐、愤怒、悲哀、恐惧、忌惮等等,可当抑郁症剥夺了一个人所有积极的情感,却把负面情感、情绪一样不差地同一时间一股脑塞进心里时,我难以试图用一个词来形容那种感受,时间久了,似乎整个人就变得冷漠、麻木甚至面目可怕起来。而这一切是被强制剥夺走了,无论多么用力也无法控制。
我抑郁发作时从不会想到要去洗脸或者照镜子,所以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什么样的。但我的家人是这样描述的:眼睛没神、恍惚,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陌生又可怕。而医生面诊后的在病历上写的是:面无表情、阴郁。
的确,那时我满脸的阴郁,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同一件事,在正常时和抑郁时,就像有两个极端分子分别控制了我的认知一样,所以那些大道理和心灵鸡汤几乎在抑郁症发作时毫无用途。我从深陷自杀想法开始,就失去了爱别人、爱自己的能力,甚至失去了恐惧感。
有很多人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自杀的抑郁症患者有勇气寻死,却没有勇气活着?如果你用正常人的思维是永远无法想得通的,你会觉得死亡是可怕的,痛苦的,更是极端的。而抑郁症严重时,思维恰恰相反,活着是无望的,甚至想到任何事情都会觉得厌倦、绝望,更无暇顾及自己的死对于任何人的影响,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而自己的存在其实一文不值。当我站在高楼窗户边想着假如自己即将离去的时候,我没有了以往的恐高,更不会去想坠落的痛苦,有的只是如同卸掉负担后的期待,甚至有时会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可当理性猛然回归时,会对自己刚才的恍惚状态一头雾水,但我能做的,就是在理性时不断告诉自己,以后要远离窗户。
当一个人感受不到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如同荒野。哪怕有人试图去给予爱,我心知肚明,却没法作出任何发自内心的友善回应。当感受不到恐惧时,我甚至会将车停在了医院地下放着遗体的人体标本采集室门口,然后呼呼大睡。当感受不到悲伤的时候,即便看着最亲的人哭泣,内心深处充满了愧疚和想嚎啕大哭的念头,却一丝哭出来的冲动都没有。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憋在了胸口,无处宣泄,哪怕是把自己关在车里撕喊也无济于事。
你可以试图想象一个感受不到积极情感,更无法对情感作出反应的人,会成什么样子。一个会动的植物人?可植物人也有情感。一个活死人?好像有点儿那个意思。所以当人们出于各种自己的认知,试图去给一个抑郁发作的人盲目下诸如“因为某种情感问题或者某件事而导致的”这类定论时,你的错误观点无异于二次伤害,而如果你碰巧说对了,就直接命中要害。当抑郁的极端情绪发作时,当务之急不是去搞清楚原因或者谈论任何观点,而是如何施救或者送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那么多次的极端情绪,也有好几次压根没挺住,彻底失去了自控能力做过傻事。只能说,死有时比活着更难,除了求生本能以外,对于一个恍惚状态的人来说,如果主观远离高层的窗户的话,再找到其他可靠的死法不是件容易事,就像我尽可能把离开危险地方当成习惯,这算是自救的一种方式。
所以我很侥幸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