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标题完整的应该叫作“一个掉了五颗牙的老女人为了异地姐弟恋买了一张去保定的火车票”。
故事是这样的:这个地方叫鹿角镇,很小,只有一条十字街,最高的楼是一栋四层的百货商店。不知什么时候什么人在镇子的一角修建了一座密室迷宫,开始对外经营,取名叫“鹿角阵”。
园地很大,利用了天然的小土堆和茅草坡,并修筑了假山、石碑、砖壁等,有地上迷宫,还有地下密室。建筑外观看起来比较粗糙,但据说里面相当凶险。
其实进去过的人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对外透露密室里的情景,所以至于如何凶险都是大家传言。鹿角阵也就越来越有神秘色彩了,附近来探险的游客络绎不绝。
我是一个人跨越了几个城市来到这里的。进入园地之后,忍不住高呼了三声“鹿角阵”。那一刻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自己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
偌大的园地只有我一个人,天色渐晚又起了风。我焦急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密室的入口,于是便想放弃了提前出去。来到一座小山堆上,枯草细细软软,我不禁坐了下来……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了。隐约觉得这小山堆似乎比之前高了许多,斜坡不见了,只有陡峭的一壁,下面是另一个小草坡,不是很高,但我就是不敢往下跳,于是大喊起来。
立刻便有两位工作人员来到了山脚下,他们都穿着迷彩的军大衣,戴着黑色的帽子遮住了脸。两人喊我向下跳,我还是不敢,我喊其中一个大爷让他接住我。他便伏在地上让我跳到他的背上。于是我就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下来……
他背着我一路向园区门口走去。我们都不说话,但我却从他坚实的后背和有力的臂膀感觉出他不是一位大爷,应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隔着厚厚的棉衣,男女肌肤欲望的温度都突然热了起来……
对,这好像是个春梦。
到了园区门口,他把我放在地上,摘下面罩,果然是一个小伙子。个子不比我高多少,黝黑的皮肤、脸部线条清晰、下巴略显清瘦、细长的眼睛,这副乡镇青年的长相算不上如何英俊。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把我送到休息室。当他脱掉棉大衣的那一刻,立刻显出男性健美的身材,宽肩阔胸、细腰长腿,身上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伴着棉衣脱下时的热气迎面向我扑来。
对,我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欲望高涨的春梦了吧!
然而,并没有。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比我小十几岁的美好的小伙子。他有些腼腆,却也没有回避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眼睛眯得更小,脸也有些涨红,连那几颗若隐若现的青春痘都跟着微红起来。
人们常说愿意永远活在梦中,我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
我们还是谁都没有说话。他把我安顿在长椅上,我坐了片刻,激荡的情绪却怎么也稳定不下来。
这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我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突然有些欲火难耐,很想把他推翻颠倒。
但我还是克制住了。不论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一刻的感觉都太美好了,轻轻的,让我飘走了吧,让我离开这里吧,就在这时快醒来吧。
他为我取来一杯水,可能是看出我情绪异常,便坐在了我的身旁,轻声说着安慰的话。随着说话的节奏,他用臂膀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我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
我赶紧站起身来向他道别,意欲逃离这里。他似乎觉得有些突然,坐在那里没动,仰头望着我,但也没有挽留。于是,我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我一步一步地向远处走去,眼睛却一直透过休息室的落地玻璃窗向里面张望着。我的目光犹如电影的长焦镜头,一帧一帧地扫过休息室的全景,后排的空座椅、相依在一起看手机的小情侣、低头沉睡的大衣男、只顾着争吵的中年夫妻、被晾在一边的未成年少女、散着红光的烧烤箱、正在掏钱买食物的顾客、又扶回一名游客的工作人员……
还有,坐在前排,同样正在回望的,他……
我迅速收回目光,像少女时代的单恋一样,敢于贪婪注视却不敢一眼对视的目光。
我疾步向前走去。路过一处回廊,眼看到了出口,他已追了上来。我一失足差点从台阶上跌落下去,好在台阶只有四五级。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臂,迟疑了片刻,有些吞吞吐吐又有些撩拨地问道:你刚才……干什么了?
那一眼要命的对视,让彼此的心意都大白于天下,无处掩藏。
他盯着我的脸,像是要逼出我心底的欲望。我怕了,意欲挣脱,扭头说:我什么也没干啊。
他不依不饶,将我的手臂拉向他的胸怀,提高了声音继续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努力扭动着自己的手臂,一只脚向台阶下走去。
他看我说得认真,一时放开了手,脚步未动,就那样站在台阶上。似乎不死心地又质问道:你真的没什么意思?
我心痛了。这只是个梦吧,为什么美梦也要这样让人心碎?这也可能不是梦吧,年龄差、异地差怎么都这么现实的摆在眼前?
夜幕下沉,星光四溢,这么美好的时间,遇到这么美好的人。哪位神仙能让这一刻停住!
我们站在星光下,就这样一直面对面站着,听着四野的枯草在寒风里沙沙作响。我的头一点点低下,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起手,抚着我的手臂,一点点向下试探地勾住我的手指,然后握住。
我低头看着他的脚和大地,他越过我的头顶目视着远方。
我心里的声音一直重复着这样几句话:我不想和你谈姐弟恋,你愿意做我的情人吗?你能忍受我们相隔异地吗?我们不可能生活在一起,但我愿意远度群山来看你……
所有的话反复地在心里颠来倒去,终于流利畅快了许多,似乎马上就可以脱口而出了,但始终还是未说出口。他也一直沉默着……
待我回到家里,只觉得疲惫不堪,于是朦胧睡去。
犹犹豫豫地过了几天,我还是去了火车站,一路走一路仍在犹豫,坐在车站里仍在犹豫。听着四周人声嘈乱,车站的广播里不停地播报着开往哪里哪里的火车即将出站,那地名听起来都是那么的遥远。
我起身走向售票口,情绪安定、语气从容。我买了两张火车票,一张去往保定,一张去往另一个更远的地方。明天就出发,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想再犹豫。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又是沉沉睡去。渐渐觉出牙齿的不适,松动而有异物,我用舌头舔了几圈,突然只觉哗啦作响。我立刻坐起身来,一张嘴,用手接住,白白的,五颗,没有血。我低低地叹了一声:天啊,我的牙都掉了……
眼睛欲泪灼热,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咳,我立刻醒了过来。眼角流泉,胸中闷热,心底疼痛。于是,翻了个身,双臂抱着头,我继续睡着不起。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梦。周末的早晨多睡了两个多小时,暗夜延长,将几个梦拉扯得不成形状,奇奇怪怪地拼凑在一起。
美的,让人不愿醒来; 痛的,也让人不愿醒来。好在醒来之后,美的可以时常去回味,痛的却不必真正去面对。
夜那么长,足够我把每一个梦都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