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面
01
每天六点五十起床,拉窗帘,开窗,伸个懒腰,在晨光中苏醒。
七点半准时出门,八点四十在地铁出口商场一楼的面包坊拿上几块面包、一杯摩卡,马晓妍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
这天,拿好面包之后,马晓岩排队等候付账。
前面一位阿姨跟收银员发生争执,大抵是她使用支付宝付账,收银员多扫了一个,但线上付钱不能拿线下现金归还。
收银员问阿姨是否可以多拿一个,阿姨坚决摆手,说:“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多买,明明是你扫错了,凭什么要我买单?”
收银员掏出自己的钱包,除了一张五元,都是整钱,还差一块钱。
边跟阿姨道歉,让阿姨稍等,一边找店里其他员工借钱,一圈下来,都没带钱。
马晓岩看到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孩,面有愧色,不停地道歉,心生不忍,从钱包里掏出一枚硬币,递了过去。
男孩诧异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给阿姨找好钱并送出门,回过身来对马晓岩表示谢意,马晓岩笑着摇头:“没事,举手之劳。”
男孩略带羞涩地看着马晓岩,说:“那个,我没有零钱。要不,我微信转给你?”
低头无意瞥见男孩的右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雕刻成小船模样的暗红色桃核,不经意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不用了,小钱。再给我一杯摩卡。”
男孩利落地算好账单,将面包和咖啡双手送到马晓岩的手上,在马晓岩转身准备离去之际,塞给她一块巧克力,再次对她说谢谢。
马晓岩不再推辞,微笑告别。
02
“晓岩,你骗人,在幸福面包坊买面包和咖啡哪有巧克力送?”同事小琴一进办公室,就冲着马晓岩噘嘴。
马晓岩好笑地看着小琴,忍不住伸手捏捏小琴圆嘟嘟的脸,打趣道:“你还真冲这一块巧克力去了?”
“也不是,那家店的老板好帅哦,高大有型,笑起来特别阳光。晓岩你没发现吗?”
“没见过。”马晓岩想了想,摇头说道,“他们家收银员长得不赖。”
突然,马晓岩想起自己递过去的一块钱,原来这一个多月,巧克力都是他放的。无辜地看着依旧噘着嘴的小琴,不由轻笑出声。
窗外的阳光真好,记忆里,遇到刘泽那天,也是这样的阳光明媚。午休时,马晓岩捧着杯子望着远处的高架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静静地出神。
她想,如果那次不在学校里骑车,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刘泽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是忘不了。
三年前的夏日,马晓岩拎着10本书,骑着学姐的自行车去图书馆还书,在躲避行人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路边打电话的刘泽。
在车子倒下去之前,马晓岩慌乱地跳离车去抓车把上的书袋,“小心!”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刘泽的怀里,他的左手搂着她,右手扶着车把。
刘泽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把她扶好站稳,打趣道:“同学,你这要书不要命啊!”
她抱着一袋书,脸烧得通红,弯腰跟他道谢。
“你的腿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马晓岩后知后觉地低头,看见小腿处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伤口往外渗着血珠,血迹干涸的地方已经红肿。
刘泽打电话叫朋友过来帮她还书,骑车带着她去了校医院。
那个慈祥的外科医生一边用酒精给马晓岩消毒,还不忘一脸严肃地教训着刘泽:“你这个孩子啊,自己女朋友都照顾不好,女孩子爱漂亮,这还怎么穿裙子?”
疼得正龇牙咧嘴的马晓岩正准备开口否认,却看见刘泽一脸乐呵呵地傻笑,煞有其事地说:“您教训的是。骑车摔的,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小心。”
然后一脸心疼地盯着马晓岩的腿,问医生:“不会留疤吧?”
医生看刘泽认错态度好,和颜悦色起来:“不会留疤,到这来换三天药。记住,洗澡注意点,不要沾水,忌辛辣。”
03
缘分二字,妙不可言。
马晓岩一直相信,刘泽就是她撞出来的缘分,大学尾巴上的缘分。
彼此心照不宣,开始了校园恋爱。
刘泽骑着车带马晓岩去换药,也带着她跑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
湖心亭里喂过猫,情人坡上许过愿,学思湖边接过吻,梧桐林里牵过手,大学小情侣所做的所有事,马晓岩和刘泽都经历过。
哪怕是什么也不干,坐在草坪上晒晒太阳,只要两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马晓岩想,这个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她在太阳底下眯着眼,靠在刘泽的背上,伸出手,刘泽回握,十指紧扣。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长到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长到变数太多。
大三的时候,刘泽说,以后我们要留在魔都,努力打拼。马晓岩用力地点头。
到底还是学生时代,思想单纯,未经世事,社会是什么,现实在哪里,在象牙塔里豪情万丈,却在踏入社会之后,壮志难酬,一心只求安稳。
残酷的是,这安稳,也未必能求得。
大四时,本地的学生或者去了家里介绍的单位实习,或者出国,或者拿着本地户口,轻松就能进入学校或事业单位。
外地的学生跑招聘会忙得焦头烂额,终于意识到,在这大上海,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本科毕业算什么,南京东路倒一堵墙,砸死研究生、博士一大片。更何况,普通院校也比不过重点大学。
马晓岩攥着简历站在师资招聘会的现场,亲眼看到一个招聘学校的老师双手握着一个本地毕业生的手,说:“一定要首选我们哦,后天上午面试,十点你看可以吗?你不方便的话可以换时间。”
这个面试者连教师资格证都未考取。
就在不久前,这个招聘老师扫了一眼马晓岩递过的简历,并未接过,对她说:“我们只招本地户口。”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马晓岩相信,只要坚持不停地投简历、跑招聘会、面试,总会有结果的。
毕业前四个月,马晓岩经过三轮面试进入一家大型公司,开始实习。
刘泽却因为高不成低不就,迟迟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参加公务员、企事业单位的考试未果之后,整个人焦躁不已。
两人从最初的柔情蜜意,跑招聘会的相互鼓励,再到后来,更多的是沉默和压抑。
马晓岩安慰刘泽,慢慢来,不着急,我相信你。
但在刘泽看来,这似乎更像一个胜利者高高在上的炫耀,反而更加不能释怀。
参加完毕业典礼,马晓岩跟着同学去聚餐,晚上回到学校旁边的出租屋里,发现刘泽的东西都不见了。
桌上的情侣杯下压着一张纸条:晓岩,对不起,家里给我找好工作了,我走了。
马晓岩慌乱地拿出手机拨给刘泽,电话里冰冷的声音一直在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他甚至连当面告别的勇气都没有,马晓岩死死地攥着那张纸,在地板上坐了一夜。
04
不是没有恨过,恨他太狠,恨他的不告而别。可是,在这份恨里,马晓岩清楚地明白,更多的还是放不下的爱。
她理解他的难处,理解要留在这座城市需要莫大的勇气,理解他的不告而别。
很多时候,马晓岩都在恨自己的理解。
她守着和刘泽一起租的房子,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原地。
这份爱与恨交织的感情,每天都在折磨着她,让她心力交瘁,无法抽身。
毕业一年之后,马晓岩工作稳定,拿着能在魔都好好生活的薪水,过着交房租、挤地铁、朝九晚六的生活。
可是,她还需要一个了结。是的,你说了对不起,可是,我还没有接受。
马晓岩一直都有一个疑问,他为什么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去,她需要一个答案。
她在刘泽朋友处得知刘泽的新号码和工作单位,跟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飞到了刘泽长大的城市。
站在刘泽的公司楼下,看见他搂着一个姑娘,两人嘻嘻哈哈、腻歪不已的时候,马晓岩甚至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呆如木鸡,浑身冰冷,目送他们消息在街角,哭竟也哭不出来。
刘泽,到底是你负了我。原来心死了,还可以灭成灰。
那个答案,再也不需要了。
马晓岩回到魔都,重新找了房子,离开了满是她和刘泽甜蜜回忆的小屋。
把新家打理好,睡了两天。剩下的十五天,把跟刘泽相关的回忆放进行李箱,去了西藏,在那个离天空最近的,跟过去告别。
再次上班的时候,她发现,幸福面包坊已经换了名字,叫等你。
B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欢迎光临幸福面包坊!”随着全体店员声音的再次响起,王一舟再次满怀希望抬头看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悄声叹息,不是她。
王一舟想起初次见她的情景,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及腰的大波浪卷发,一席收腰红裙,蹬着白色高跟鞋,闯进他的视线里,然后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他心里。
他看着她,一时有些失神,给顾客扫错了码。
补顾客钱时还缺一块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伸出来,“给!”
他感激地接过,说要微信转给她,她眉眼弯弯,笑着拒绝了。
其实,他有私心的,他想留一个联系方式。可是,她没有给这样一个机会。
在她临出门之前,他过意不去,强塞给她一块巧克力,她接过道谢。
他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雕刻成小船模样的暗红色桃核,他看看自己的右手手腕,会心一笑。
他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
可是这次,他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想,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大概就是月下老儿送到他身边的人。
相思相见知何日
连续一周,王一舟都没有再见过她。
他突然有些慌,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除了那抹印在心底的红色身影和月牙般的眼睛,他对她一无所知。
恐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每每一想到这,王一舟就有些焦躁,一股子压不住的郁闷,搅得他心里翻腾着难受。
周一,在无数次抬头未果之后,八点四十分,他终于又看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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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住半晌,等她排队付账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看见她有些错愕,随即镇定下来冲他眉眼弯弯地笑:“出差了。”
他给她找好零钱,在她的面包袋里塞进一块巧克力,把她的咖啡和面包双手递给她,冲她笑,互道再见。
王一舟觉得,每天能这样见上一面,看她一眼,就很幸福。
他不贪心,每天看见一次就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王一舟觉得自己要疯了,失心疯。
一天,两天,三天……买好的巧克力,再也没有送出去。
她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那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总是梦见她,或红裙似火,或清新似水,在他的梦里跳跃,在他的心上敲打。
他重新装修了店面,把面包坊改了名字,叫等你。
他记得有个很文艺的说法,我一直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他恼恨自己没有问过她,你叫什么,你在哪里工作,我可不可以追你。
店员们都看出来,最近老大有些心不在焉,严重失常,不再兼职收银员,也不再开怀大笑。他们还得专门派人在门口站着,冲来访的客人说,这家店没换人,就是换了名字。
他们问王一舟,老大,为什么要换店名?
王一舟只是楞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轻声说,在等一个人。
他们确信,老大得了相思病。
这一个月里,王一舟无数次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红绳,在心里念叨着,月下老儿,你是喝多了吗?要不,你再显显灵吧。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终于,这日清晨,王一舟看见她推开“等你”的门。他激动地差点打翻了咖啡。
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王一舟知道,她似乎,放下了什么。
他注意到,她比平时早了四十分钟。
这一次,她没有拿好东西就急着离去,他看见她在店里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静静地坐在那里享受早餐。
王一舟拿出一个礼盒,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只换作一句:“我叫王一舟,等你很久了。我可以追你吗?”
他把礼盒推到她的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的见面礼。”
她看着礼盒,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三十天没见你,这是攒了要送给你的。”
她打开那个礼盒,一块块巧克力,整齐排列。
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柔顺嫩滑,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口腔,味道真好。
她看着对面的王一舟,轻笑出声:“你好,我叫马晓岩。”
阳光下,红绳上的桃核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