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岫月
我打着寒战在一片积雪中醒来,那个球形早已不知所踪。外套和裤子都已经被雪水沾湿了一些,但好在我在地上躺的时间不算很长,身上还是干的。我迅速站起身来,用力过猛了些,头眩晕起来,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树。
树,我愣了一下,显然我现在不在教学楼里,这片树林也不在校园里。
风冷阴阴的,在林木间发出尖利的啸声。
而且还在下雪。
这太逼真了,不会是恶作剧,我拍掉身上的雪,将手上剩下的雪粒搓化。我摸了摸树皮,这棵树极其高大,约有两三人合抱那样粗,抬起头来根本望不见顶。不仅如此,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全是类似的高大树木。母亲研究生物,我也因此背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名录,即便这树高大得不同寻常,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云杉。
云杉是中国的特有物种,也就是说我应该还在国内。这种树常常生长在海拔两三千米的地方,而我的学校在沿海城市,海拔可能连一百米都没有。
我不仅不在学校,甚至不在自己的城市。我努力回想云杉的生长地域,似乎还挺广泛的。可结合天气来看,眼下分明是秋天,这个地方却在下雪。大多数两三千米的高原即便气温比平原低,却也不会在秋天就下这么大的雪。
除非我现在在青藏高原上,或者进行了时间旅行。
“定位完成,什么防护已开启……”我想起脑中回荡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过既然有防护,我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那个声音是很机械化的女声,和电脑里的人工智能服务软件十分相似,这种转移也许是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高科技。父母都在科研机构上班,整天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他们都是正常人,一声不吭就拿我来做实验似乎也说不通。
若是我遗传了他们就好了,我苦笑一声,偏偏我是个文科的料子,语英政史一点就通,理科却要稍逊一筹。如果我有足够的知识,是不是能更好地判断现状呢?
后悔也没用,当下最重要的是活过这个寒冷且杳无人烟的夜晚。我开始掏自己的口袋:作业本、签字笔、钥匙、小刀、饭卡。因为在学校的缘故,我连手机都没带,不然就可以直接给父母打电话了。我懊恼起来,其他人都带手机的,为何只有我要老老实实遵守校规呢?这下好了,我要开始实践一场荒野求生了。
唯一能用上的大概就只有小刀,幸好我是个习惯随身带刀的人。也许能折些树枝用小刀凿个口子来钻木取火,我抬头看了看,树枝太高并不好折,况且肯定已经被雪水浸透了点不着。那作业本呢?虽说纸是能烧的,可谁知道怎么让纸烧起来呢?
还是试试能不能找到人求救吧,我已经开始发抖了,薄薄的外套和校服裤子根本不足以御寒,如果找不到人我恐怕连明天早上都撑不到。
可这整片树林一点光源都没有,黑得可怖,若是漫无目的地找,只怕很快就会迷路,而在这种寒冷的树林里,迷路几乎就等同于死亡。用小刀在树干上做记号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但对于我一个女孩子来说太过费时费力,在昏暗的树林里辨识度也不高。
更何况,树林里还可能会有野兽,如果我真的在青藏高原上还可能会有高原反应。
排除了几种想法之后,我最终决定先爬到树上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人迹再做打算。
我挑了一棵枝丫比较低的树,搓了搓手。
问题来了,我不会爬树。
没办法,不会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我向上一跃,四肢抱住树,紧紧贴在树上,一点一点往上挪。
记得以前班里的男同学好像是这么爬学校小树林里的树的。
我的手脚都冻得发硬,每移动一下树皮都蹭得身上剧痛。杉树树干上没有什么好抓的,我只得忍痛死死抱着树干,朝着最近的树枝努力。
看见了,远远的火光,在树林的不远处明灭闪烁着。
是救援队来了么?我略感宽慰,那个把我当做小白鼠的狠心人好歹还算有几分良知底线。
确认了来人的方向之后,我从树上缓缓滑了下来,向他们的大致方向走去。过了半个钟头,我又爬上了一棵树来确认自己的方向有没有偏差。
果然走偏了,我从树上下来,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救援队是不是来的太快了些,而且灯光是不是也太暗了些?好像那不是一闪一闪的黄色救援灯,而是真正的火苗一样。
难道来的不是救援队而是当地人?但这年头还有谁真的生火啊?我落到了还没通电的地方?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试,不管是谁总归比我一个人在这里冻死强。
渐渐的,我看见了火光,那是擎在人手中的火把,明亮得摄人心魂。
是人,还是很多人,太好了。
我一路小跑,向着那火光而去——我实在已没什么力气,又冻得要死,因而虽然激动,却也实在快不起来。也正因此,我才得以及时发现些不对头的地方,赶在和那群人碰面之前转身躲进了树后的阴影里。
他们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后面的人我没来得及看清,但为首的几人都只有左脸是正常的人脸,右脸则诡异地萎缩了下去,脸皮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几乎就是骷髅的样子。
这算什么,鬼吗?丧尸吗?还是什么变异或者遗传病?
一想到要和这些样貌可怕的人搭话,我就浑身毛骨悚然。
遗传病吧,肯定是什么特殊的疾病。看他们举着火把,秩序井然的样子肯定不会是丧尸或者野人之类,若是因为以貌取人而让自己冻死在离火把几步之遥的地方才是真的划不来。
我鼓足勇气,从树后钻了出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好,请帮帮我……”
话音未落,那群人便“嗷嗷”大叫了起来,举起手里的木棒和铁器便争先恐后扑将上来,在狰狞的火光下仿若饿兽夺食。我吓得转身就跑,原本已经没剩多少的力气被这样一激反而又冒了出来,一下子便窜出老远。冷涩的空气冲击着我的鼻腔,胸口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中有什么东西堵塞着,大概是气管要发炎的征兆。汗在后背上积了起来,也不再冷了,全身上下只有鼻尖还是冰的。
我跑不过他们。一个缺乏运动且又累又乏的女高中生不可能跑过一群激情四射虎背熊腰的丧尸兄弟。也许我根本就不需要逃跑,我心中的某个部分这样想着,反正根本不可能跑过他们,不如直接让他们抓住分尸了来得轻松。
我大口喘息着,嗓子里的血沫儿冒了出来,冰冷的腥甜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口腔。
忽然,叫喊声消失了。
我没敢回头,又跑了一段,实在撑不住才捂着腰回头望了一眼。那群人已经不见了,何止人不见了,连星星点点的火光也消失无踪,没有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算什么?连丽丝漫游奇境吗?为什么爱丽丝就能看见兔子茶话会和宫殿,我连容就只能掉在荒野求生现场和一群骷髅人玩大逃亡啊?
一片漆黑,黑得令人发毛。
温度又下降了,或者是由于我停下来晾了汗的缘故,尽管胸口又闷又痛我还是有种想打喷嚏的压迫感。
我回过头,看到身后的树林。
再转回去,依旧是一片漆黑。
不对劲,不是我的错觉,而是我眼前正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铺张开来,将身后的树林和骷髅人一起格挡开了。我痛苦地咳了几声,抬起头来寻找这片黑色的尽头夜空还余着几角,但也仅仅是一小片而已。这片黑色还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很快就会连同我一同吞噬进去。
黑色的影子里,不知何时蹦出了两只绿莹莹的眼珠。
我贴在身后的树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凭寒冷一点点侵入身体。
我跑不动了,而且是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些骷髅人的相貌过于可怖,我看着黑暗逐渐迫近,却毫无恐惧。
为什么爱丽丝就有柴郡猫,我就只有血淋淋的眼珠子呢?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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