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北风萧萧,昏黄的路灯下静静地卧着厚厚的白雪,清冷的空气从窗缝中透进来,微微掀动帘角。屋内,一灯如豆,两小儿安然酣睡,时不时动动小胳膊,过去看时,却弯弯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也不自觉地笑笑,心里溢满了爱意。
再过两天,他们就满四个月了,我想要为他们写一点文字,在这个寂静的雪夜。
2017年9月7日这一天,我的双胞胎儿子出生了,天气尚热,却已进入白露节气了。两小儿的大名我们早已起好,第二个字当然是沿用润润的“羽”字,第三个字分别是“得”和“信”,取自老子《道德经》的一段话: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喜欢“德信”两字,但是“德”字未免太正统了,其通假“得”,“得”字普通,字义“得到”,正合我意。大名起好了,小名一直未定。
在我做完手术回到病房的那天,气温很高,人来人往,两小儿被送往重症监护室,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全身。炎热与忧虑,使我们无暇考虑孩子的小名。后来换了一个两人病房,人少了很多,终于稍稍清凉些了,我斜倚在床头,与老公开始讨论。老公说出生那天是白露,我们同时想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于是一个名为霜霜,另一个叫“露露”似乎不太适宜男孩子,就一直未定。出院回到家,两小儿依然住院,我度日如年地思念孩子。
沿着白露节气的思路,我们搜到了杜甫的一首诗《白露》:
白露团甘子,清晨散马蹄。
圃开连石树,船渡入江溪。
凭几看鱼乐,回鞭急鸟栖。
渐知秋实美,幽径恐多蹊。
很喜欢第一句,有鲜明的画面感和清脆的音乐美,白露凝结在柑橘上,清晨的马蹄声抖落了露珠。“团”是凝结之意,遂决定另一小儿小名为团团。
团团和霜霜在ICU住了15天后,终于回家。孱弱的早产儿身体,青紫而干瘦,小腿骨如大拇指般粗细,让人心疼不已。他们的眼睛还不会聚焦,不认识我。在医院的保温箱里,白衣护士们除了喂奶打针,谁会凝视他们,和他们说话呢?所幸终于回到我的身边。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逐渐红润、健康起来,眼睛黑亮清澈,睫毛浓密,鼻子高挺,皮肤白皙娇嫩,手脚不停挥舞,嘴里吱吱呀呀,有时会笑出声来。我从不会说自己的孩子漂亮,但有时看着他们精致的脸庞,我也会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团团和霜霜是同卵双胞,因此形貌几乎一致,外人看总是分辨不出来。但时间久了,我发觉两人的差别也很大。团团比霜霜早出生一分钟,是为哥哥,但其实他的体重要比霜霜轻一些,加上奶量一直不如霜霜,他看起来稍稍瘦削,脸蛋没有霜霜饱满。团团饥饿时很急躁,我却不能同时喂养他们,团团就啼哭不休,而霜霜在安抚后能安静地等待,母亲因此说霜霜性格憨厚,团团恐怕以后顽劣些。但团团似乎意识发育更成熟些,能听懂、体悟一些话语和手势。当我走近,他立即咧嘴大笑,真是笑得像朵花儿;当我摆手离开他,他收起笑容,嘴角开始合拢;严肃地批评他时,他嗯哼欲哭;换成笑脸夸赞他,立即就神采飞扬了;晚上背对他给霜霜哺乳,他哭着蹬脚,小手一下一下地拍在我身上,哭声委屈而焦急,转身面对他,立即停了哭声,笑盈盈地看着我。
霜霜也很有特点,右眼皮上有一块红色印记,早起时殷红如血,晚上就淡如红印了。他也爱笑,能吃能睡,喝奶时一口气喝完,然后疲累而满足地靠在我身上歇息;吃饱喝足后,就望着我笑,双腿有力地站立起来;当团团啼哭时,他时而停下吮吸,侧耳聆听,时而断断续续地吸奶,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最喜欢他含笑看着我时,瞪圆了眼睛,晶亮如葡萄。
两小儿生活很规律,按时喝奶,喝完睡觉,除了饥饿时闹一会,几乎不会哭泣,兴奋时大笑,安静时四处探望,尤其喜欢琢磨屋顶的吊灯,能不眨眼地凝视良久。但毕竟是两个,当他们一起哭闹时,我们手忙脚乱,恨不得多长几只手。他们已经认得我了,眼睛总是追随我移动;看我说话,以为是对他们说,立即咧嘴而笑;尤其是夜晚,眼巴巴地瞅着我,眼神依恋而深情;吃奶时满足而欢喜,盯着我边吃边笑。
回想起怀孕时的压力,选择的犹豫,如今全在这两张花朵般的笑脸上得到了补偿。神的安排总是出乎意料,人生充满了惊喜,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秋霜为露,马蹄散之,一个美好而静谧的清晨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