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尹然每天开一小时车从家里去公司上班。以前之所以住家当保姆，只是这个起床困难户不愿意来回折腾。

现在莫名的又觉得把家撂了好像不太人道。每天奔波对她来说是种痛苦，她却甘愿承受。或许只是因为史明苏现在居家的转变。

婚姻是一把双刃剑。

男人成就女人的妩媚，女人成就男人的意气风发。

史明苏居家了，尹然回应着这份静谧，用自己的行动来诠释低调的温柔。

至于男人能不能懂女人这份柔软，就不知道了。

反正自己做到，就足够问心无愧。

4月。北方的天气依然微寒。

张澜澜带了一条围脖搭配这早晚的冰凉。

李薇直言不讳，“我瞧着怎么那么别扭？”

金小琪也点点头，“是有些怪，反说不上来。”

杨若语左看右看，端详了好久，才收回了目光去看尹然。

尹然抿抿嘴，勾勾唇，“这围脖，我家夏天用的蚊帐也比它好看。”

张澜澜无语望天。这群女人……

张澜澜的围脖不是不好看，而是色泽和质地上有所欠缺，从而导致了围脖的观赏性。

“说吧，谁送的？”尹然说话一向直接。张澜澜无力的扯下围脖，“男盆友送的。”

“你男票的眼光也够低端了。”金小琪评价，“网上淘的吧？”

“澜澜，不要因为迁就男人而拉低自己的下限。到最后你是委曲求全了，男人可不会感动。相反，他们会把这种低端说成你的不雅，从而成全他们猎艳的借口。”李薇语重心长。尹然十分同意李薇的观点，当即点头。

杨若语推推眼镜框，淡淡地说，“是你以前那个在谈婚论嫁意见不和分手那个男朋友吧？”

张澜澜的脸色瞬间尴尬。

同事这么几年，大家对彼此间的了解也比旁人要多得多。尹然一听有八卦，顿时放下筷子，捧着茶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薇点了点尹然的额头，被她的激动搞得哭笑不得。

张澜澜的初恋男友是大学同学。两人感情一直很稳定。毕业以后经历了低潮期，然后各自有了稳定的工作。对于他们来说，也算老天眷顾，一帆风顺了。

可是，这对人人都羡慕的情侣，却在双方父母见面后分道扬镳。

原因很简单。

张澜澜的家庭状况比较好。父母都有退休工资不说，家里也是有房有车。张爸爸退休以后闲来无事炒炒股什么的，手里有些闲钱。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更是有求必应。

张澜澜男朋友家只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想在现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买房，那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男方家还有一个一直用药罐子养着的爷爷。那负担，就不用说了。

张爸爸说，结婚可以，房，车，女方出也没问题。既然孩子互相喜欢，谁家条件好些，谁就多给一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谁知道男方家妈妈一看张澜澜家这么好说话，就开始各种哭穷要钱救急。

救急如救命。张爸爸没多想。前前后后十几万送过去了，男方家妈妈却要张爸爸把新买的房子写她儿子的名字。

这要求过分了。

但张爸爸也想得通。提出写两孩子的名字，属于共有。

男方妈妈顿时急眼了。话里话外好像张澜澜除了她儿子就没人要了似的。

男方也搞笑。全听亲妈的。亲妈要什么，就要什么。亲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部门有时候加班，一加连着几个通宵也是可能的。这事到了男方妈妈眼里那就是大事。是张澜澜夜不归家，在外面乱搞的证据。

一次两次，张澜澜还能理解。最离谱的一次，张澜澜上了一夜的班回家，居然打不开自己家的门了。

男方妈妈在屋里隔着门板，连门都没开说，“门锁我换掉了，你以后不要再回来了。我家不要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媳妇。”

“卧槽，她在开玩笑么？”尹然脱口而出，引来几个女人异样的目光。她傻笑，“哎哟，一不小心暴露了。”

她这一打岔，把原本低迷的气氛冲得烟消云散。连张澜澜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张爸爸买的房子，张爸爸装修的房子，张爸爸买的家电布置的新家，你说换锁就换锁啊？

张爸爸怒了。

君子言，先礼后兵。可是讲道理也要跟能讲理的人讲啊。男方妈一哭二闹三上吊，里里外外口口声声说自己家儿子对张澜澜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听话。张澜澜叫他往东，他连同他妈都不敢往西。

张澜澜后来病了。气急攻心！

可事实呢？事实是张澜澜在自己爸爸买的房子里，横竖都要听男方妈妈的话。打着照顾两个人的旗号光明正大住进新家的男方妈妈，就是这么做的。算盘拨得挺好。

真以为拿住了张澜澜，她儿子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霸占那套房子了？他们还没结婚呢。

张妈妈气得心脏病突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一家三口，住院两个。张爸爸的白发苍苍如雨后染透了鬓角。

尹然咬着杯沿，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急攻心了。

“澜澜，这种男人你还要?”

尹然的话问到了重点上。几个女人齐刷刷看向张澜澜。

张澜澜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忧郁的眼神透着朦胧的色彩，“我其实……只是想报复……”

此话一出，众女皆喷。

金小琪连连咳嗽，想忍又止不住。只好伸长了胳膊去搂张澜澜的肩头，用力拍了两下，竖起拇指。

杨若语难得狼狈一次。摘了眼镜抹被呛出来的眼泪，“好样的。”

李薇连呛带笑，要不是手快扯了纸巾捂住了口鼻，百分百形象全毁。

尹然没事。因为她在咬吸管。

“既然是这样，要不要说说计划，让几个姐姐帮你合计合计?我真担心你的智商……别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尹然要不说最毒呢。要换成别人，就这三言两语，不给人惹怒了也得给人惹急眼了。

张澜澜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尹然采取一问一答的模式帮她理清思路。

问，“你们以前分裂得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答，“是。”

问，“这次是怎么联系上的？”

答，“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问，“他主动跟你说的话?”

答，“是。”

问，“你当时怎么想?”

答，“不想跟他说话。”

问，“后来怎么又说了呢？”

答，“后来有同学说羡慕我们以前在一起时的稳定，并说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顺利。”

问，“你怎么回答的？”

答，“缘分不够。”

问，“然后你们的同学就说在一起那么多年就该修成正果，不然太可惜了……是么？”

张澜澜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问，“然后你那个男盆友就顺着竿跟你家说，以前都是误会。并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他夹在你跟他妈之间也很为难，但他是真的很爱你。这分手这么久也曾想找别的女朋友，只是都找不到那种感觉。只有你才让他有心动的感觉，只有你让他有结婚的想法。”

金小琪在张澜澜再次点头后嗤鼻，“那傻逼是找不到澜澜这样的傻瓜看吧？现在谁会嫁给一穷二白还拖个累赘似的老娘。况且他妈还那么多事。”

尹然点头认同金小琪的说法，“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回头了。不费吹灰之力老婆房子车子孩子都有了。这种少奋斗三十年的事情，跟中五百万彩票的几率差不多，所以他应该是从知道同学会开始就有打算了。”

李薇淡淡的笑，“他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再次俘虏澜澜，省下后半辈子的辛苦。”

杨若语微微一叹，“那一瞬间是不是想到很多你们曾经的快乐？但在他愈加激动的言语和夸张到瞎子都能明白的假情假意时，你想到了当初被气得进了医院的妈妈。所以，你做了要报复的决定。”

张澜澜突然觉得面前的几个女人真的都是神算子。

因为她们猜测的过程跟真实发生的事相差无几。

尹然五指规律性的敲着桌面，“你就不怕他先入为主的思想最后演变成伤害你父母的导火索?”

张澜澜紧张的看她，“我没明白。”

“比如，当他发现你只是敷衍他时，你的举动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狗急跳墙只需要你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字，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李薇点头，“现在那些跑都女方家里要同归于尽的例子太多。你父母的年纪。毕竟是大了。万一伤到了你父母，你的心里能好过吗？”

张澜澜拼命摇头。眼泪已经续在眼眶中，她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而且很可能是自己无法扭转的错误。

尹然叮嘱并开导她，“既然开了头，循序渐进找个由头脱身，不要让他黏上了。”

李薇担忧地低头，“不太容易。”

杨若语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勺子，“那男人已经破釜沉舟。就怕他不容易妥协。”

尹然忽而抿嘴轻笑，“这好办啊。”

金小琪激动的按着桌面探身，“怎么办？”

“美人计。”

尹然注视着金小琪，看得后者后背发凉。

“姐姐，你别算计我。”金小琪声音发抖。

尹然点点金小琪的额头，“非你莫属！”

金小琪顿时哀嚎，“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计划很简单。部门聚会的次数增多，每次都让张澜澜带上她那个倒霉男友。金小琪每次见到他都表现得特别注重。仿佛真的一见钟情，但又不好意思横刀夺爱的犹豫。

某一天，借着酒劲和空挡，金小琪靠向了那个倒霉男人的肩头，幽幽地说，“真羡慕澜澜有你这么体贴又入微男朋友……”

有了开头，就有了后续。

那次之后，男人每次见到金小琪都表现得忧郁。好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又狠不下心去不爱。

当男人得知金小琪家庭状况比张澜澜家还好时，当天晚上就出手了。

金小琪收到男人的微信的半夜十二点多。就一句话，睡了吗？

金小琪差点把手机从床上丢下去。

赶紧截图给尹然。尹然回复，跟他说，夜不能眠。

男人飞快回，我也睡不着。

一夜聊得两人似乎相见恨晚，君生只为卿。

金小琪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来上班，第一时间把手机丢给尹然，“我毁容了，你看着办吧。”

尹然一目十行看完聊天记录，轻笑说，“再聊一星期。然后约他吃宵夜。”

金小琪抱头尖叫。

“记得，要若即若离。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你就说，只恨你身边有另一个女人占据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李薇听完尹然的计划，盯了她好半天才说，“你老公要是出轨，估计死无全尸。”

尹然嘿嘿直笑，“他要是出轨，只要不伤到我儿子，我才不管。”

这是个大实话。但李薇不信。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老公出轨。除非没有感情。

尹然偶尔也想，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恶整出轨的史明苏?真的是不在乎吗？不在乎的话她也不会流那么多泪，更不会那么伤心和生气。但她是个纠结的水瓶座。所以，她宁愿折腾自己，也不会去折腾史明苏。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好聚好散。

男人很快上道。渐渐表现出对张澜澜的厌倦。电话少了，聚会也推托了，就连跟张澜澜见面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

金小琪每天来上班，都是一张臭脸，把手机扔给尹然和李薇，就回自己座位上。

一天，金小琪把男人约出去，由李薇以金小琪小姨的名义狠狠把男人教育了一通。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他不跟张澜澜之间处理干净，就不许再见金小琪。

金小琪当场就跟李薇翻脸了。大有今后不认父母也要跟男人共度余生的决绝。

李薇气倒。拍案而起，“我告诉你金小琪。今天是我知道了而已。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他的存在，就他们的性格，会让他竖着行走在路上吗？”

尹然躲在暗处偷偷叫绝。

李薇养尊处优的气势不是旁人可以同日而语的。男人霎时白了脸。

金小琪安慰男人，“你放心。我爸虽然走了一辈子黑道，也不敢随便动我喜欢的人。”

黑道?！

尹然几乎可以想象男人脑门上挂起的三条粗粗的黑线。外加一串冷汗。

他那点伎俩吓吓张澜澜行，要去恐吓金小琪，那不等于太岁头上动土吗？

经过这一吓，男人开始疏远金小琪。可是，作为“黑帮老大的女儿”的金小琪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喜欢上的男人?

终于，男人顶不住压力，带着老娘为保命逃回老家，从此不得再见。

张澜澜在整个计划中看似一枚炮灰，却是最后得偿所愿的人。她哭着抱住尹然，差点给她跪下。

金小琪大刺刺的站到张澜澜面前，“快来拜拜姐，吗的，姐牺牲了这么久的色相，亏大发了。要是被我爸知道自己成可黑帮老大，指不定怎么弄死我呢。”

张澜澜抱拳，“大恩不言谢。”

尹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以身相许吧。”

两个本来还勾肩搭背的女人同时触电似的跳开，瞬间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李薇笑得前俯后仰，杨若语都笑弯了腰。

我们总会在某些时候因为某些事情与某些人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要求回报，只求一个温馨的笑容，就足够满足心底所有。

即便此后在某个时刻大家分道扬镳，当老来时坐在摇椅上回想那个时刻，更多的表情，只是会心且眷念的微笑。

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安静得渗人。

尹然拉开车门坐进去，不其然抬眼，从后视镜看到两个人头。

心跳漏了半拍。

冷得挂霜的隼硕目光注视着后视镜中的她。卢植打开车窗点燃一根烟，揉着眉心，掩不住的疲惫，全然展现在尹然的目光之下。

“发生了什么事？”隼硕沉静的问。不说当他得知她求助左韬和孔成时的焦急，不说他马不停蹄赶回来时的煎熬。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尹然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天才憋出话来。坦白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卢植长长吐出烟雾，整个人靠在后背上，全身的肌肉都松缓了下来。

隼硕打开车门下车，连车门都没关上，就去拉驾驶室的门。

尹然唯恐他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赶忙配合的下车。

隼硕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她下意识一躲，他扯住她的衣服。手上力度没减，意外扯开了她宽松的毛衫，露出消瘦的锁骨和半个肩头。

她低头拉回衣领，咬咬下唇。尖尖的犬牙在唇上留下齿印，他的眸光暗沉下去。

这个女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

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愤怒，拨动他的情绪。

脑子刚牵动一根弦，动作已经把她箍在了停车场的柱子上。

她躲闪了一下，藏到另一面。却还是没能躲过他的长臂。

他攥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她倔强的样子，他想也没想就低头去咬她的唇畔。

温润的薄唇覆盖在印盖着齿印的唇角，她僵直了身体不敢再动。

“躲啊？怎么不躲了？”隼硕的嗓音低沉暗哑。尹然垂着头默不作声。

从他的角度俯视。宽领下的雪白眩了他的眼。

就在这一瞬，他第一次产生了把她就地正法的念头。

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的隼硕松开手，脚后退一步。她抓住时机跑回车边，“你们累了吧?回卢植家?我送你们。”

她以为他刚才是想揍她。所以跑得这么快。要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估计她连车都会弃了……

“回总部。”卢植见她进车，告诉她一个目的地。他们回来还没回去交差，现在确认她没事，当然工作第一。

路上尹然给史明苏打电话，说自己要晚点到家。上车的隼硕抿着薄唇一语不发，车内的气压低到让尹然心悸。

吓的。

她是找孔成他们帮忙了。但一开始就说清楚是为了什么事，也询问看是否可以帮忙。孔成说小事一桩。天知道这个男人发什么疯。

雷琴出来接人，见到尹然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隼硕一把扯开，“进去办正事。”

雷琴做个鬼脸，邀请尹然进去。尹然巴不得赶紧离开，怎么可能进去。道了歉开车就跑。怎么看怎么是落荒而逃的架势。

孔成明显没料到隼硕会突然回来，见到人时站在原地愣没反应过来。

隼硕反手勾着孔成的脖子把人拖进办公室，嘭地一声巨响，门甩上。

卢植斜靠着办公桌，盯了雷琴好半晌，幽幽地问，“你打算干嘛？”

“我只是想看看尹然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雷琴耸耸肩。

“然后再打算自己到底该死心还是该继续?”女人的把戏其实都那么简单，只是男人永远都不愿意把心思用在自己不稀罕的女人身上。所以总是被算计。

卢植摸摸她的头，“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雷琴摇头，“我等得太久了。”

如果能看到希望，她等多久都无所谓。现在，她只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