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是在冬至当天。我裹着一件大衣,从学校的公寓楼溜出来,想到食堂去吃饺子。
外面下很大的雨,降落到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冬至这一天本应该下酣畅淋漓的大雪,可今年飘起来的雨仿佛少女一样,不动声色却断断续续。人长大后,猛然发现天气也变得世故起来。
中国的每一个节日都被赋予着固定的习俗。游子们既无心操办那些节日里繁杂的仪式,却又对心里面那些传统怀着隐隐的不安。于是实用又简单的食物就作为着象征,被带到了世界各地。
事实上,对于我这样一个节日感超弱的人,并没有什么必须到了节日才要发泄出来的事情。夹起饺子的瞬间,我想到的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即使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事必须要到了固定的时间用固定的方式做,却还是沉浸在那一刻的幸福里面。
儿时的物质匮乏让我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时刻为日后准备着。即使只有一个黄桃罐头,我和弟弟也严格的保持着一天只吃一个的传统,这个传统没有成文规定但都默默遵守。不排除我们俩可能在对方不在的情况下偷吃一两次。就这样,一个小罐头竟然吃了半个月。
不过即使之后我们都到了有能力为对方购买罐头的年龄,也还是在吃完自己的之后,强行夹上对方的一两个。我依然庆幸着自己长到了这么大还没有失去感受争抢的乐趣。人是需要被争抢的,被争抢才能让我们感受到自己真实的需要,尽管有时候争抢的目的可能不是需要。
儿时对于节日的传说也深信不疑。在每一个节日的诸多传说中一定有一个是为了镇压这个节日中出现的鬼怪。而小时候在听任何故事的时候也都更加倾向于灵异。因此在过每一个节日时,除了节日本身带给我的开心外,常常心里也保存着对于节日背后故事的肃穆。
过了相信神话的年龄,其实就慢慢懂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想想古人之所以编出这么多神秘奇特的故事,让小孩们相信可能只是原因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一部分,是为了构造仪式感。
人需要仪式感,仪式感让人活得庄重。
所以后来我开始写日记,给那个我幻想中的远方朋友写信的时候,尽管无非只是抱怨一下当时的一些小事情,每到铺开本子,写下日期,仍旧会煞有介事的在开头写下 亲爱的朋友,你最近怎么样。
说实话我现在早就忘记了当初写日记的动机,也忘记了日记的内容。但当我看到书架上放着的好几个小本子,也会忍不住把它们拿下来翻翻看,权当成一次聊天。
写日记,是因为当下的生活实在痛苦,但依旧对于未来充满希望。只有那些身处逆境但心中仍旧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才会在一天一天不厌其烦的打开记事本,而不仅仅是记录苦难。
被珍视过的苦难才能让你成长。
因此当我在这一年的结尾,打开笔记本,我会写些什么呢?
除了漫长的年终总结,除了数不清的苦楚,除了看不着的未来,我还可以写着什么呢?
讲一件故事的第一万种可能,遇到的人,发生的事,被观望的人生,经历着的时间。
记下那些伟大或者丑陋的瞬间,日后成为你躺在棺椁中值得被提起的事情?
美好的事情都光阴如梭,痛苦的事情都度日如年。
生活中的a面和b面不久后出现在日记本的正反两面上,虽然不再会有架在脖子上明晃晃的困难,但感叹于世事艰辛以后,也会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世故。
诚然,这一年,最大的心愿已经破灭,我实在又缺乏希望。
没有达成任何一个条件,没有急切的需求,懒得抱怨人生疾苦。但当我打开日记本时,还是有一件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希望自己看起来幸福。
我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年的最开始,被别人看起来时,觉得我能够体会到幸福。
无论真正的生活有多么狼狈,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一瞬间内,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方式,切身的沉浸在幸福里面。
通过年夜饭,通过放鞭炮,当这些越来越成为一种仪式,通过他们,最起码可以感受到自己仍是一个鲜活的家。
人需要仪式感,仪式感让人活得庄重。
因为它让人相信,命运终会善待自己。
因为它让人相信,节日背后的鬼怪或神明们,终于会在这一天听到自己的祷告。
因为它让人相信,我们都是时间的女儿。以肃穆的情感经历苦难,必得到珍视。
大抵也因为此,动笔写下 亲爱的朋友 时,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我希望自己能够感受幸福。
所以当我合上日记本时,因为明白幸福难求,所以更想把那些值得痛苦的事情,也以光阴如梭的态度去经历。
这样,当我开始讲故事的第一万零一种可能时,也不必因为在意故事结局的不完美而暗自神伤了。
人生漫长,南风过境,吹走的永远不仅仅是沙子。
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必计较得失,我们都会幸福。
大方的享受幸福,挥手告别这一年的苦难,告诉自己,我们都是时间的女儿。
最后,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