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伫立在黑暗的边缘,无名的怒火与憎恨交织在一起,似要撕碎那可悲的宿命。那恐惧在耳畔呻吟,欣赏着眼前悲惨的画面,如刀剑下饮血般痛快,但黑暗中无形的铁手同时将他吞噬,直到完全泯灭,坠入地狱。
一
马路上两道的灰色车痕显得格外的刺眼,路边翻倒着一辆车,破碎的玻璃撒满了公路,白花花的闪闪发亮,翻倒的车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车窗爬出半个身子,晕倒在地上。
“陈经理,你那么样,好还吗?”我在旁边喊着。我说话间,师傅已经敲开了车门,把陈经理从车门里抱了出来,送上了我们的车上。我立马上了驾驶座,开着车向着医院行去。
“老陈,醒醒,到底怎么回事。”师傅在车后座上喊着,没过多久,陈经理慢慢的醒来。
他醒来之后,直勾勾的双眼盯着师傅看来好久,并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谁撞的你?”我师傅在旁边焦急的问道。
良久之后,陈经理微微摇了摇头慢慢开口,“我…我虽然不知道…是谁撞的我,但是…我心里有数,这也许是报应吧,咳咳咳…”
突然师傅一下子摊到在座位上,同时脸色无比的难看。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回头插嘴说道。
“你闭嘴,开好你的车。”被师傅训斥了一下,我也就没有说什么了,立马专心开车。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医院,看着陈经理被抬上担架,然后就推进了手术室,在刚要进去时,陈经理抓住了师傅的衣角,“老王,你…!”话没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后来我们就把一切交给了警察。在医院等待着手术的结束。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术还是没能救回陈经理的命。
二
我是一个实习生,我们的工地是在新疆克拉玛依市的一个小镇的不远处。那天工地没有事,我和带我的师傅准备去镇上买点东西,结果在半路上的一个平时没人的路口,发现了陈经理出了事故。
因为平时没有人,从那里走的都是我们工地的人,只是偶尔有别的车经过。在没有人的路上发生车祸,我当然感觉奇怪。回去之后,我问了师傅,但他并没有告诉我。
工地也暂时的停工了,我在宿舍的大院里坐着,老监理走了过来,我给他递了一根烟,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
“小子,这是咋了,陈经理是你家亲戚啊,你愁成这样。”老监理对我开玩笑说道。
“不是。”我把昨天的陈经理和师傅的对话和老监理说了一遍。
“嘿嘿,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知道的肯定比你这个刚来了两三个月的小子清楚。”
“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我顿时好奇心大起。
“你可知道在你来之前,工地就死了四个人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四个和陈经理还有你师傅在一起都干了好多年了,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亏心事?五个都死在一个地方,指不定是有人在报复呢。半年前,基本上是每个月死一个,后来半年没有动静了,工地上有人说半夜三更听到过哭声,再加上前面几个人的死,警察也没查出什么来,所以大家都以为在闹鬼。后来这事没有再发生过,就没人提起了。现在又出事了,估计警察要加大力度查了。”
“哦?在这犄角旮旯发生什么事情确实不好查。不过都说是闹鬼了吗?警察加大力度能查出来?”
“卧槽,你小子真相信这个,老哥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真不知道你小子这学是怎么上的?”老监理拍怕屁股就走了,只能在原地摸一摸鼻子,看着他离去。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工作,我只是一个小小是实习生罢了,对于这件事我也没有再去想。
但是我隐隐感觉到警察对这件事的重视,三天两头的往我们工地跑。师傅的精神也越来越恍惚。
一个月后,师傅在自己的宿舍自杀了,这事没过多久,则个长达近一年的案子告破了,同时一个和我平时没有什么交集的工友—刘义被抓了。我也在这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三
“陈经理,您怎么来了?”一个穿着灰黄色的上衣,黑色肥大的裤子,脚下穿着一双烂了一个破洞的绿色解放鞋的人,向着远处走来的人跑去。
“是老刘啊,没事,我来看看这边干的怎么样了。”陈经理回答到。
“差不多了,王工说估计再有一个多月左右就能完工了。”
“嗯,是啊,两年了,也差不多就要完工了。老刘,这边完工你准备去哪啊?”
“嘿嘿,经理,拿到工资俺就准备回家,儿子刚上大学,俺要回家看看,孩子的学费还没交呢。”老刘搓了搓那双粗糙的大手,然后抬头看着远方说道。
“老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啊,孩子上大学也不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随份礼啊。”
“经理,孩子自己争气,考上大学,俺怎么还好意思向大家要份子钱啊。”
陈经理突然脸色一转,严肃的说到,“老刘,你已经跟了我两年,都是自己人了,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开口,不要和我见外,知道吗?”
“好,俺以后有事一定和您说。”老刘咬咬牙一口答应了下来。
“哈哈,这就对了吗,你儿子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俺也不懂,他打电话给俺说,学的是什么土木工程,以后要来工地上当个官,嘿嘿,让俺…让俺做工头,嘿嘿。”
“哈…..,好。”
“哎,你两在聊啥呢,老刘还不去那边干活。”远处一个穿着蓝色的大外套在喊着。老刘立马告别了陈经理,去干活去了。
陈经理向那个穿蓝色外套的人走去,“王工,还有多少远路呢完工?”
“老陈,不多了,就差一点了,前面还在继续开挖,路基马上就能完工,路面的事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恩。”
“对了,这边完工之后,有接到其他的新工程吗?”
“已经在谈了,差不多明年开春,就去新疆那边,这是个大工程,估计要干个好几年。”
“啊…”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怎么回事?”王工立马说道,并和陈经理向前跑去。
前面一台挖掘机伫立在那里,土坑下面传来阵阵的惨叫声,王工和陈经理走过去一看,老刘坐在在土坑里,双手放在挖掘机巨大的铲斗上,铲斗上面巨大的斗齿深深的刺进了老刘的双腿上,鲜血染红了斗齿,老刘在巨大的疼痛下慢慢的晕了过去。挖掘机上的已经呆住了,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那个人回过神来,下了车,跌跌撞撞的向陈经理跑去,一下子跪在陈经理面前,“经理,不是…不是我,是…是他自己在土坑旁边,突然就滑下去了,和我…和我没关系啊,不是我的错啊。”那个人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的说道。
“起来,还有你们三个别愣着了,还不快去救人”王工在旁边厉声说道。
四人立马准备去救人。
“等等。”王经理在旁边立马喊住了他们。王工和其他四人都看向陈经理,陈经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向王工,说道,“这是意外对不对?”王工看着他没有说话,陈经理的继续说道,“是意外意思就是工伤喽,他这双腿我看是废了。”陈经理再一次看了一眼王工,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工地要养他一辈子。”
“你要干什么?”王工颤声说道。
“你不懂我意思吗?你们不懂我意思吗?”陈经理挥手指着他们大声的说道。“这事如果追究起来,你们都有责任,小程,车是你开的,你自己想过后果吗?还有你们三个也逃不掉责任。老王,我们俩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不帮我吗?
老刘的家里情况你们应该都了解一点,他这样活着,不仅我们麻烦,对他家人来说,也是负担。现在就我们几个在这边,还没有人过来,等会儿有人来了,我们都跑不了,你们放心,钱我来出,还有,新疆那边有一个大工程,你们要是愿意,我会带上你们一起干。你们好好想想吧”
片刻之后,挖掘机的轰鸣声响起,一声惨叫再次响起,随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刘根,因施工意外导致被挖掘机挖断双腿,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施工队赔偿刘根家人八十多万。
四
刘义是刘根的儿子,两年前大学毕业,就找到了他父亲原来所在工程队,并加入了进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身份。
据刘义交代,在一年前,一次和陈经理吃饭,陈经理喝醉酒之后,在刘义的有意询问下,说漏了嘴,甚至事后自己都不知道。这也就造成了后面的悲剧发生。当然,我并不同情这几个人。
对于这件事我心中的气愤真的是无法言表。但是这件事真相大白之后,除了那些底层的民工表示气愤以外,其他人大多是对于刘义杀人表示惊讶,然后就不了了之了。对于这种冷漠,真的是让人难受。
在我实习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询问了老监理。但是老监理的话却让我惊讶万分。
“当时如果是我的话,也许我也会那样做吧?”
我想,也许这就是他们工地上的“规则”吧?
当初工地上传来的哭声,也许并不是刘义用来吓唬人的,也许是对他们的不满和无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