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一处地方,有时往往不因为那里风景如何优美,或者曾经在此留下多少脚印,有多少爱恨情愁于斯缘起缘灭,即便你从来没到过这地方,这地方的一草一木,一片石子,一抔黄土都只是在梦里,在想象中,但依然让你牵挂。更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强烈,有时或许会故意将它忘记,却在不经意间想起或提及时,如一颗灼热的光滑的石子落入心窝,痒痒的,又有点儿痛。这地方就是岐坪。
那一次与朋友上了社硎草山,那时秋高气爽,万物郎朗,立于21号风机下,脚下峡谷深深,对面壁立千仞,峭壁之上坐落着一座如巴掌状的村庄,泛白的田园层层堆叠而上,柔美的线条清晰可见,寥寥村舍点缀其中,几株树木在村舍旁或簇拥或独立,与田野村舍,与尚还青绿的大山相映成趣,整个村庄显得十分写意,更有禅的意境。冥冥之中似乎这是安排好了的遇见,却又如此突然,孩子时父亲经常讲起的村落,竟然如梦般的以俯瞰的方式一眼尽览,偶遇这般美好,实在叫人猝不及防,当朋友告诉我这就是塘西岐坪时,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记忆长河又翻滚了起来。
第一次上歧坪是在深秋,穿过塘西村,跨溪涧钻山林,最终还是在一截贴着岩壁又窄又陡的山路前弃车步行,虽有茂盛的树木遮眼,依然遮不住山路的险峻,想想山村靠着悬崖而建,万一不小心朝悬崖滑了一跤,便吓出一身冷汗。秋收已过,村庄显得十分萧瑟,从一家家门前走过,大门大都紧闭,锈迹斑斑的门环尽显着凄清寂寥。村舍稀疏,一眼望去便都是泛着白光的田野,田野上随处可见的干瘪牛粪同田野一样泛着白光,一不小心踩上去,软软的,虽然浓浓的牛粪味扑鼻而来,想想父亲一定也从这田野走过,一定也踩上了牛粪,就不觉得有一点儿的恶心。
于是,我想起了阿丕老人,阿丕老人是父亲曾经常讲述的故事的主人公,不知道父亲这一生有多少朋友,提起最多的就是他,孩子时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老讲陌生人的事,渐渐的,听多了关于他们的故事,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记得孩子时也见过一次故事中的陌生人,但一见面就不陌生。几十年过去了,不知老人是否健在,向村民打听,说老人十分健朗,但进城去了。离开山村时暗暗告诉自己还会再来的,毕竟这里有父亲的足迹。
再次上歧坪时正是初春,田野上星星点点冒出了些新绿,几处崭新的竹篱笆给空荡荡的田野增添了几分生气。走在斑驳的田埂上,温煦的春阳晒得人有点慵懒,便捡得一干净的石头坐下,想想父亲不一定曾在这石头上坐着,但他的目光一定覆盖过这一块石头。于是,我又向村民打听阿丕老人。
“阿丕老人在家吗?”
“在家。”一位村妇放下手中的活,指着对面说:“那个就是。”
顺着村妇手指的方向,一位老人正在田里锄地,动作十分稳健。
老人果然十分健朗,一脸的慈祥淡然。老人说:“我与你父亲同龄,都属马。”谈起往事老人如数家珍,听着老人讲述父亲曾经讲述的故事,时光一下子倒回了几十年,我又听到了月光下父亲的叨叨念念。离开山村时老人执意送到村头,竟一路责怪自己老了认不得人。我告诉他,父亲在世时经常叨念你,老人微微一笑,紧接着轻轻一叹,说有空一定常来走走。一声应允,眼睛就模糊了起来,透过车窗,老人还站在路口,远远的,还在招手。
回家后,我告诉母亲今天见到了阿丕老人,并给母亲看了我和老人的合影,母亲看着照片,说:“很精神,和你父亲同龄。”这一句之后晴朗的天空就飘起了乌云。“你父亲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