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刘裕使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蒯(kuǎi)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率众追击卢循。
刘裕还东府,大治水军,所造之船皆大舰重楼,高者十余丈,更胜敌船一筹。
刘裕又遣建威将军孙处(字季高)、振武将军沈田子(沈林子兄)率众三千乘船自海道南下袭番禺。
沈田子大惊,劝谏道:“海道艰远,必至为难,且分兵击远,非当下之急。”
刘裕笑道:“卿若有所惧,我当另遣他人。”
沈田子脸色一红,急道:“我死且不惧,况为国除贼乎?”
刘裕哈哈大笑道:“适才相戏耳,卿莫怪之。”又正色对孙处、沈田子道:“我料大军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虏,卿等至时,先倾其巢窟,使其败无所归也。切记。”
孙、沈二将领命而去。蜀中谯纵闻卢循起兵,数战数胜,已围建康,大喜过望,立遣侍中谯良等入见于秦主姚兴,请联兵以伐晋。
恰逢晋国宗室司马国璠及弟叔璠、叔道自南燕逃奔秦国。义熙二年,司马国璠曾与桓石绥举兵于胡桃山,被刘怀肃击败,逃往南燕。及刘裕灭南燕,司马国璠只好又逃至秦国。
秦主姚兴问司马兄弟道:“刘裕诛桓玄,辅晋室,卿不归国,因何至此?”
司马国璠答道:“刘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振复者,立除之,故臣有家难回,有国难奔。刘裕日后必为国患,甚于桓玄耳。”
姚兴因刘裕灭南燕,又有轻蔑之言,深恨之,道:“朕今为你除此国贼。”遂以司马国璠为扬州刺史,叔道为交州刺史。又遣前将军苟林率骑兵南下,与谯蜀合攻荆州
谯纵又以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率众二万入寇荆州。
桓谦自被谯纵软禁于龙格(今四川双流县),生不如死,已逾数年,今始脱困,与桓蔚诸弟慨叹道:“既脱牢笼,纵死荆州亦不返也。”
江陵自卢循东下,道路断绝,不得建康音问,群盗纷起。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司马王镇之率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到彦之入援建康。檀道济,檀祗之弟,刘宋朝名将。
王镇之率军攻浔阳,与卢循军大战,正酣战间,后秦苟林军到,纵骑大掠,晋军腹背受敌,大败而逃。
卢循见之大喜,以苟林为南蛮校尉,分兵配之,使其乘胜进军江陵,并声言徐道覆已克建康。
桓谦与谯道福东下,沿路召募旧部,荆州之民来投之者二万余人,桓谦遂屯枝江,时苟林亦进至江津,相去百余里。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怀异心。刘道规乃召集众将士告之道:“桓谦近在咫尺,闻诸君颇有去就之计,我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概不相禁。”遂夜开城门,达旦不闭。众皆惮服,莫有去者。
谯道福见桓谦羽翼已丰,不听号令,遂率军转攻晋之巴东郡(今重庆),守军不得外援,城陷,蜀军杀巴东太守温祚、将军时延祖,蜀中全数落入谯氏掌中。
雍州刺史鲁宗之闻江陵危急,率精兵数千自襄阳赴援江陵。参军刘遵对刘道规道:“当此非常之时,人心难测,可令其于城外屯驻,不可使入城,以防生变。”
刘道规不以为然,道:“彦仁(鲁宗之字)素忠勇,平桓氏有大功,因何疑之?”遂单马出城迎之,鲁宗之大为感动道:“君不疑我来取荆州乎?”。
刘道规道:“君若有意,固当让贤。”
鲁宗之哈哈大笑道:“君气度恢廓,不亚乃兄。”二人遂携手入城。
刘道规使鲁宗之守城,委以腹心,自率诸军攻桓谦。
檀道济劝谏道:“今远出讨伐桓谦,其胜负难料。而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动静,若来攻城,鲁宗之未必能敌;若有差池,荆州不保,大事去矣。”
刘道规自信道:“苟林愚懦,无他奇计,以我去之未远,必不敢来攻城,恐中诱敌之计。我今取谦,攻其不备,往至便克;待敌狐疑之间,已自还返。桓谦败则苟林破胆。岂暇得来!且宗之独守城,何为不支数日!”
乃率军驰往攻击桓谦,水陆并进。桓谦等大陈舟师,兼以步骑,战于枝江。
檀道济一马当先,率军冲阵,桓谦新募之兵,难当百战之师,被打得大败。桓谦舟师见步骑败退,亦四散溃逃,桓谦见势不妙,抢过一艘小船,单舸逃奔苟林,刘道规令人追斩之。至是,桓氏在荆州势力方灭,再无复起之日。
刘道规还军至涌口(今湖北华容县),乘胜讨伐苟林,苟林闻桓谦败,军无战意,败走巴陵,刘道规遣刘遵率众追之,九月,刘遵斩苟林于巴陵。
刘道规进入桓谦大营,左右兵士搜检出数箱书信,均为江陵士民与桓谦往来之书,有言城内虚实者,有欲为内应者,左右呈上,问如何处置,刘道规道:“此亦人之常情也,我当效魏武。”悉焚不视,众心于是大安。
卢循闻桓谦、苟林败亡,令徐道覆率众三万再取江陵,自领军守浔阳。
徐道覆率军潜行至江陵城南之破冢。时鲁宗之军已还襄阳,刘道规闻贼至,大惊失色,令人急追宗之,召而不及,江陵城中人情大震,纷传卢循已平京师,故遣徐道覆来为荆州刺史。
幸得江陵士民感刘道规焚书之恩,无复异志,自愿助守城池。刘道规使刘遵别为游军,自领军与徐道覆大战于豫章口。
大军将发,刘遵劝道:“大敌当前,唯患众少,不应分兵,置无用之地。”
刘道规正色道:“正应我军兵少,当以奇计胜之,你伏兵敌右,待我鼓响,再杀出横击,必获全胜。”
刘遵遂领命而去。
刘道规麾军与徐道覆大战,前锋失利,军少却,左右请击鼓,刘道规安坐不动,道:“待敌近再禀。”未几,敌又逼近,左右复请,刘道规仍不许,少顷,敌已至眼前百步,箭矢落其足下,刘道规霍然而起,亲自擂鼓,鼓声大作,晋军感奋,不再后退,与贼兵力战,徐道覆闻鼓声起,不由得暗自犹疑,惧有他变,突然刘遵率军自外横击,贼兵不备,遂大破之,斩首万余级,赴水死者殆尽。
徐道覆单舸走还湓口。初,刘道规使刘遵为游军,众咸以为弄险,及破徐道覆,卒得游军之力,众心乃服。
初,卢循自建康撤军,刘裕料其必攻江陵,遂遣淮陵内史索邈领鲜卑虎班突骑千人支援荆州,因江南水道纵横,马染疫病,大路又为卢军所断,索邈只得率众下马步行,日夜兼程赶往江陵,待徐道覆败后方达。自从卢循东下以来,江陵建康之间音讯断绝,道路纷传京城已没,及索邈军至, 方知卢循已败退浔阳,众人一片欢呼。
十月冬,刘裕待舟师大治,率兗州刺史刘藩、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逆江而上讨伐卢循。刘毅固求领军追讨卢循,以赎前罪,刘裕正犹豫不决,长史王诞密言于刘裕道:“刘毅既丧败,正可乘此折之,不宜复使立功。”
刘裕从之,任后将军刘毅为监太尉留守府事,后事皆委焉。时刘穆之已从齐地还,令为其副。
十月十四日,刘裕大军兵发建康。
王仲德、刘钟等率军与范崇民军对峙于南陵,范崇民战舰夹屯两岸。王仲德闻刘裕大军将至,遂令诸将进攻之。
十一月初,时天大雾,刘钟乘快船自行前去窥探敌阵,渐渐靠近敌舰,不料,为首敌舰忽甩出两把长钩,将刘钟船钩住,将其拉向阵中。
刘钟左右大惊失色,道:“今为贼所掳也。”
刘钟道:“勿惊。”因令左右擂鼓,用箭射向敌舰窗户,敌舰一听鼓响,天又大雾,不知对面来军多少,急闭户拒之,绳钩乃弃。刘钟才安然回营。
王仲德见刘钟回营后,不禁埋怨道:“世之(刘钟字),何故不听号令,轻身犯险?”
刘钟拱手道:“将军莫怪,钟已有破敌之策。现天大雾,我率舟师佯攻敌阵,敌必不敢出,将军乘间率兵自岸上以火攻之,则敌必败。”
王仲德闻言大喜,二人遂依计行事。
刘钟率舟师来攻敌军,范崇民闻报,令手下不得妄动,只是放箭逼退敌船。
王仲德率兵登岸,绕道敌军背后,放起火来,敌船已然泊住,一时难以开动,被烧毁大半,范崇民大败,逃回浔阳。
王仲德待刘裕军到,合兵一处,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杀奔浔阳而来。
江州刺史庾悦以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前驱,屡破卢循兵,进据豫章,绝卢循粮道。
卢循闻刘裕军至,与徐道覆商议对策,道:“今江陵未克,豫章亦失,晋军大至,我三面被围,如之奈何,不若退保广州,徐图再起。”
徐道覆道:“卢公,万万不可,我拥众数万,不战而退,众必大溃,则广州不复可至也。不若并力一战,尚可死中求活,不胜,奔未晚也。”
卢循从之。
刘裕军至雷池(江边大泽,在今安徽省望江县雷池乡,不敢越雷池一步即指此处。),卢循扬言不攻雷池,当顺流直下建康。
王仲德闻报,问刘裕行止,刘裕嘿嘿冷笑了几声道:“我固知其欲战,必不能舍此而至建康,破敌不难,恐其逃脱。”遂命王仲德率大舰二百于吉阳(今安徽东至)下寨,横断大江,以防卢循顺长江出海逃脱。又分步骑屯于西岸。
分派已毕,十二月初一,刘裕率诸将出战,出大雷水。
十二月初二,卢循、徐道覆率众数万,列舰而下,前后相接,莫见舳舻之际。
刘裕悉出轻利斗舰,亲擂战鼓,挥动令旗,命众军齐力击之。
右军参军庾乐生见敌势浩大,乘舰不前,刘裕将其立斩当场,传首三军。于是众军奋勇争先。晋军中多备万钧神弩,一箭所至莫不摧崩。
卢军渐渐不敌,又因风水之势,船舰悉泊西岸,岸上晋军伏兵四起,早备火具,乃投火焚之。烟焰张天,贼众大败,晋军追奔至夜乃收兵回营。
卢循败后,将趋豫章(今江西南昌)南下归广州,乃悉力栅断左里(今江西都昌县西)河道,以阻追兵。
刘裕见卢循南下,立即召还王仲德,命为前驱,留辅国将军孟怀玉守雷池,大军追蹑而至。
十二月十八日,晋军至左里,舟师为栅所阻,不得进。将战之际,刘裕立于楼船之上,挥动令旗,指挥队伍,忽然所执令旗旗杆折断,令旗直沉于水,众将见之大惊,以为不祥之兆。
刘裕却欢笑道:“大吉之兆也。昔年我起义兵,与桓玄战于覆舟山,幡杆亦折,今者亦然,贼必破矣。”
诸将遂复振奋。王仲德率数十骑,一马当先,攻栅而进。卢循兵虽殊死战,而不能抵挡。诸军乘胜而上,卢循大败,乘单舸走,其军被杀及投水死者凡万余人。
晋军纳其降附,赦其逼略,刘裕遣刘藩、孟怀玉领轻军继续南下广州追击卢循,并保举建威将军褚裕之暂任广州刺史随军南下。
卢循于路收集散卒,尚有数千人,径还番禺,徐道覆退往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