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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荷
自从肉铺对面楼上的女人吊死之后，那间房子周围的邻居就经常在半夜听到唱戏的声音隐约传来。谎言被重复千遍就是真理，即使不是真理，也会变成一个很像事实的传说。慢慢的，大家都开始觉得那间房子可怕。
安安并不觉得那房子可怕。
她并不是无神论者，并不觉得某个灵魂或神仙可以左右她的生活，但是她总觉得一个会穿着金底高跟鞋的灵魂并没有什么可怕，况且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听听唱戏不是也很好吗？她很喜欢听戏。
如果能听到拉胡琴的声音就更好了。她在心里想了想，椭圆的小脸红了一下。
但是父亲很相信这些，在大女儿有十五岁而小女儿八岁的时候，小巷门口来了一个算卦的先生。
先生长得很瘦，几乎没有什么肉可言，皱巴巴的皮肤贴着骨头，而每条皱纹里似乎都有一些沉积下来的灰尘——与肉打交道的人很容易首先注意到其他人或其他动物的肉而忽略其他的细节。他还有一把细而花白的山羊胡子，瘦长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先生一只瘦手扶着充当盲杖的竹竿，肩上扛着一把长方的旗子。
“就先帮我算算我这个大女儿以后会遇上什么人家吧。”
“爸，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就像抛出了一块小石头。
“你快出来！”父亲的声音就像抛回了一块大石头。
黄安从屋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黑布衣裤，头发依旧很短。虽然已经十五岁，但是因为发育的不好，所以显得还很瘦小。她已经不再读书，而是留在店里帮忙。
先生拉着她的手“看”了很久，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先生是否是真的瞎。
“得找个能降得住她的人。”父亲插嘴。
“降得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她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脯，并且扬起小下巴作为还击——假装先生是看得到的。
“那个人”先生干枯的手按在她的掌心，使她觉得好像触到了一片老树皮。“他已经来到这世上很久了。”
这句话让她心头一震。
“年纪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父亲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呵，万一是个老头子怎么办呢？”黄安故意做了个鬼脸。
“谁肯要你，咱们家里要倒贴一大笔钱。”
“哼！”她发出一个表示轻蔑的，很轻的音，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她的归宿如此不乐观。“先生，您是真的瞎，还是假的瞎呢？”
先生并没有计较她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他的枯瘦的手迅速拿起一支饱蘸墨汁的毛笔，在一张符上画了一朵莲花。
小菊子好奇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她已经长高了一些，但脸还是圆圆的，显出可爱的样子。今天她穿着一件红底白碎花的裙子，曾经像两只刷子般立起的秀发如今已经长长了许多，依旧编成两股辫子，垂在肩头，辫稍上系着两根红头绳。她对姐姐的姻缘并不关心，现在她眼里的人生大事就只有面前的包子。
“再这么吃，家里就要被你吃穷了。”父亲埋怨着，但声音已经很柔和。
小菊子示威似得，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先生拉起她油光光而胖乎乎的小手，仔细研究了一会。
“您放心好啦，二小姐以后必然大红大紫，不愁吃穿。”先生恭维似得说。
“这我就放心啦。”
“我说的都是实话。”
先生又取出一张符，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朵很鲜艳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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