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来者不善
弘法寺门口,一位蓝衣少年正缓缓地扣着寺门。不一会儿,寺门轻开,迎出二位青年知客僧来,其中一位知客僧双手合十一礼,道:“请问施主何事?”蓝衣少年微一颔首,傲然道:“请转告贵寺方丈天明大师,就说晚辈风若虚前来候教,让他来见我!”那二位客僧听说竟然有人要让方丈来见他,明显是来者不善,故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
过了半晌,那二位知客僧匆匆走了出来,低低地对风若虚道:“敝寺方丈正在坐关,不便见客,请施主改日再来!”风若虚闻言脸色大变,心知必是推脱之辞,否则按常理而言,适才知客僧开门之时就必然已经告明“方丈正在坐关”之事了。
风若虚不怒反笑道:“客已至贵寺门口,贵寺方丈却避而不见,这莫非是贵寺的待客之道么?既然方丈不来见我,那我便进去见他吧!”说罢,举步便向寺内闯去。
二位知客僧见有人闯寺,连忙上前阻拦,但手甫触及风若虚的衣服,便双双弹出数丈开外,跌倒在地,风若虚一声长笑,已翩然进入寺内,直朝大雄宝殿方向走去,边行边凝气喝道:“天明老和尚,快快出来见我,如若不然,当心我一把火将你的弘法寺烧了!”喝声响彻寺堂,震得寺庙之上的瓦片嗡嗡作响,余音绕梁不绝。
须臾,只见得一众僧人手持木棍从后堂列队鱼贯而出,迅速便将风若虚围在中央。为首的二位老僧分别为达摩院首座天澄大师、罗汉堂首座天清大师,二人均为方丈天明大师的师弟。
天澄大师喝道:“施主请止步!既然知客僧已告知你今日方丈不便见客,施主尚如此硬闯,究竟意欲何为?”风若虚止步笑道:“在下也无甚大事,久闻贵寺方丈天明大师武功卓绝,我特来领教一下。”天澄大师合十道:“施主还是请回吧,鄙寺方丈大师德高望众,岂肯与年轻小辈动手?”风若虚若无其事道:“莫非贵寺方丈不屑与我动手么?那好,我就跟你们谈一些我的事迹,看看到底是否够资格。我三年前一战击败了太湖帮十八寨的寨主,近两年我先后挑战了贺牛派、青城派、华山派、崆峒派、武当派的掌门人,均承他们相让,侥幸获胜。二位大师,你们认为我是否有资格跟你们方丈大师切磋呢?”
天澄、天清闻言脸色大变,近几年来确实江湖上盛传有一位年轻人陆续挑战各门各派掌门人,并俱获胜,却未料得便是此人,并且如此年轻,顿时面面相觑。风若虚轻轻一笑,道:“既然方丈大师不敢出来,那我现在就一把火就把你们弘法寺烧了,看贵寺方丈到底出不出来。”说毕,真的从包袱中取出点火石、木屑、硫磺等物件来准备点火。
天澄大师见状大怒,连忙伸手去扯风若虚的手臂,但却也不见风若虚如何闪躲,天澄只抓了个空,天澄心中大惊,施展出本门绝技“控鹤连环手”,试图快速抓住风若虚,但风若虚仍是若无其事地举着火石准备点火,天澄的手却始终连风若虚的衣角都碰不到。天清大师见势不妙,趋身一掌向风若虚头上击去,正好天澄也是一抓向风若虚头部抓来,风若虚也不躲闪,松开手中的火石、木屑、硫磺等物,一手顺着天清的掌力,一手顺着天澄的抓力轻轻一带,只听得“砰”一声,掌钩相击,天澄、天清双方内力势均力敌,顿时各自退了三步。
“住手!”,一声喝叫声传入众人的耳朵,缓和中透着威严,众人循声瞧去,原来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和尚,眉毛和胡须均已白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哀伤。众人顿时肃立合十,齐声叫道:“方丈大师!”
风若虚一看眼前之人便是方丈天明大师,顿时眼中闪过一缕怨毒仇恨的目光,但瞬间即逝,笑道:“方丈大师终于出来了,在下前来贵寺也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向方丈大师讨教两招。”天明大师淡然一笑,道:“施主既然看得起老衲,老衲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但不知施主想要如何比法?”
风若虚也不答话,抽出腰间的宝剑,“唰唰唰”在地上飞快写下“各凭所能,一决生死”八个字,字形深入石内数寸。众人不禁骇然,寺内的地面均是陈年的青石板所铺,坚硬万分,虽然剑是宝剑,但要在此青石板上刻出如此之深的字,确实有登天之难,又见所写之字,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这哪是比武,根本是来寻仇的,众僧不禁又骇然又愤怒。
风若虚写完后,又凝神运气伸掌向所刻之字旁边的青石板上按去,顿时在青石板上按出了一个掌印,以宝剑在青石板上写字已是甚难,用掌力在青石板上留下手印却更是令人匪夷所思,这一手内力足以震古烁今。
天明大师见状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功夫!”风若虚站起身来对天明大师道:“请天明大师也在此按个手印,以作双方见证。”天明大师原本哀伤的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丝欢欣之情,随即又轻声问道:“施主,你如何称呼?”风若虚皱了皱眉道:“刚才知客僧不是已向你禀报了么?”天明大师朝天澄、天清看了一眼,二人赶忙低下头去,原来知客僧适才只是向天澄、天清禀报了,天澄、天清闻报知道来者不善,方丈又素来不喜见外人,因而不想惊动方丈,故欲让知客僧借口打发了事。
只听天明大师苦笑道:“老衲年老健忘,烦请施主能否再告知一遍。”风若虚长声道:“这次你可听清楚了,在下姓风,拙名若虚。”只见天明大师身体一晃,呼吸有些急促,口中喃喃道:“风若虚,你叫风若虚……”突然又闭目片刻,旋即又缓缓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风若虚,随后道:“风施主,请随老衲去方丈室,老衲有些话要跟你讲。”风若虚眼中精光一闪,道:“有事你不妨在此明言吧!”
天明大师微笑道:“有些话老衲只能单独跟你讲,与旁人无涉。讲完后老衲便在此按手印与你决生死,你随老衲来吧。你若不敢,那也就算了。”说罢不理风若虚,转身向内堂走去。
风若虚心中暗忖:若不跟他进去,倒显得自己怯了,倒不如跟这老和尚进去,看看他到底讲些什么,定是这老和尚知道打不过我,想拖延时辰,我倒要看看他搞什么花招,反正今天一定要了他的老命。于是,风若虚随于天明大师身后,向内堂行去。
内堂的走廊显得较为狭窄和阴暗,风若虚暗自提气蓄劲防备,紧跟于天明大师背后,心中暗忖倘若一旦遭遇突袭,便可在一招之内制住天明大师。
天明大师不徐不缓地朝前走,并不理会风若虚。两人穿过三个堂间,来到了方丈室,方丈室内空间不大,摆设也较为陈旧俭朴,但却有古色古香之气。天明大师招呼风若虚在桌边坐下,并亲自为风若虚倒了一杯清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天明大师手朝风若虚一摊,道:“施主请用茶!”风若虚深怕茶中有毒,如何肯用?当下剑眉一扬道:“方丈如有话,不妨直截了当地说,不必绕什么圈子。”
天明大师也不再客气,当下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清茶,缓缓道:“施主,是你父亲风朝阳让你来杀老衲的吧?”风若虚心中一惊,心想这个老和尚怎么能猜出来?天明大师也不等风若虚开口,又说道:“老衲还知道,你所来的目的是为了替你的爷爷、奶奶一家十五口人报仇!”风若虚听罢,“呼”地一下站起来,怒道:“既知我的来意,你又何必拖拖拉拉不敢应战!”
天明大师也不看他,只是喃喃说道“像,长得太像了。”忽地又抬头对风若虚道:“施主请先稍安,老衲现在要跟你讲个故事,烦请施主耐心听老衲讲完后,再考虑是不是要与老衲动手。”风若虚皱了皱眉,道:“我找你比武,你却给我讲故事,这故事与我有何关系么?”
天明大师叹了口气,对风若虚道:“有关,有关,大有关系啊!”风若虚听老和尚这么一说,心里道:“且让这老和尚多活命一会儿,倒要瞧瞧他到底耍什么花招。”于是朝天明大师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坐了下来。
天明大师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缓缓道:“从前,在僻远之地有一座山叫做少悲山,少悲山的山腰间住着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武功天下第一。他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原是城中一家境殷实人家子弟,因自幼身子骨较弱,故家人让他拜这位老人为师习武强身健体;二徒弟是这位老人的亲生儿子,因老人之妻生其时难产而死,并且又是老年得子,故对其宠爱有加;三徒弟自幼父母双亡,为老人所捡并抚养长大。三人自小便随老人习武,老人教练甚严。在三人中,大徒弟悟性最高,用功最勤,师父所教的本领一学即会,又不断研习揣摩,是以武功最高。
“二徒弟虽得老人的宠爱,但却生性比较深沉,不喜多言,于武功一道也是天赋平常。三徒弟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为人做事殷勤周到,替师父端茶做饭,样样周全。四人在少悲山中打柴烧饭,习练武功,倒也乐得其所。
“有一天,漫天飞雪让人无法睁眼,师徒四人出山采购粮米回山途中,在山脚下见有一小女孩昏到在雪地里,约摸十二、三岁左右,浑身将被冻僵了,老人见其可怜,便将她抱回家,给她喂了些热汤后便醒过来了,经询问,才知道这小女孩是城里人,从小母亲便生病死了,开始只与父亲一起生活,后来父亲为他找了一位继母,继母平时对她百般不满,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尤其在继母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对小女孩更是动辄打骂,父亲起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不仁,听之任之,甚至动辄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就在小女孩被救的前一天,天正下着漫天白雪,继母一天没给女孩吃饭。到了傍晚时分,继母在厨房炖了一只母鸡,香味飘到了小女孩鼻中,小女实在饿得不行了,就乘着继母不注意,溜到了厨房间想偷吃块鸡肉,没想到一个不慎,将炖鸡的瓦锅打得粉碎。小女孩心中害怕得要命,心想这次祸可闯得不小,怕是要被继母打死,于是就冒着大雪逃出了家门。因为怕家人追,所以她就尽量往偏僻的山里面跑,结果一口气跑到了少悲山下,又饥又饿又冷,支持不住便昏倒在了雪地之中,幸亏被老人救了回去。
“小女孩说毕,就朝老人跪下来不断磕头,说是再也不想回自己那个家了,老人见其年幼,实在可怜,并收留了她,从此以后,小女孩成了老人的弟子,三个徒弟都叫她小师妹。”
听到这,风若虚有些不耐烦了,道:“你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好像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啊?”天明大师微笑道:“请施主耐心听下去,不要着急。”风若虚虽说心中不情愿,但想起这老和尚刚才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天明大师继续道:“从此,四个人随老人一起习武、生活,平时四个徒弟也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情同兄妹。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小伙儿都长成人了,个个长得玉树临风,小师妹出落得更是如花儿一般,三个师兄都同时都爱上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小师妹。大徒弟为人沉稳,平时除了吃饭就是练武,虽然内心挺喜欢这个小师妹,但从不表现在脸上,只是经常在武功方面多加指点。二徒弟性格内敛,虽然爱小师妹爱得发狂,但经常连与小师妹说句话都难为情。只有三徒弟,伶牙俐齿的,经常围在小师妹身边转,虚寒问暖,百般殷勤,但奇怪的是小师妹总是不大愿意理睬他,倒是对大师兄一往情深,经常在大师兄练功的的时候给他送好吃的,在天冷的时候给大师兄缝棉衣。二徒弟、三徒弟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后来,在师父的做主下,小师妹顺理成章地嫁给了大徒弟,新婚之夜,二徒弟和三徒弟心中难受,都喝得酩酊大醉。成婚后,小师妹随大徒弟回了大徒弟的父母家居住。半年后,小两口回少悲山看望师父和师兄弟,二徒弟和三徒弟发现小师妹比以前清瘦多了,脸上也时常露出郁郁寡欢的模样,但师兄师妹们久别重逢,仍是非常高兴,相谈甚欢。
“大徒弟和小师妹新婚一年后的一天,他们的师父忽然暴毙……”说道这,天明大师眼角晶莹,似乎要掉下泪来,风若虚心觉有些奇怪,却也没问。
天明大师努力克制了下情绪,继续讲道:“师父身体一向很好,加上内功深厚,照理活到八、九十岁也没有问题,但自从大徒弟和小师妹离开少悲山之后,师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有一天晚上忽然大口大口吐血,足足吐了一痰盂,而后就气绝身亡了。大徒弟和小师妹接到噩耗之后赶回少悲山奔丧,大家都很悲痛,但谈论到师父身体一向很好,竟怎地暴毙,心中俱是疑惑,却又不得不信。
“在师父头七的第三日,三徒弟称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半天,所以未到灵堂。中午时分,大徒弟因如厕离开灵堂,久久未回,只有二徒弟和小师妹在灵堂之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小贼,敢来偷我师父的东西!’,接着里屋传来了追逐打斗之声,二徒弟和小师妹一听好像是大师兄的声音,再细听,声音像是来自师父生前所住的屋内,二人连忙赶过去一看,只见大徒弟运掌如风,将一个黑衣蒙面人罩在掌影之中,那黑衣蒙面人左支右绌,却始终不敢出招,大徒弟见他不出招,知他怕出招被自己认出来,于是又加重了几分掌力,那黑衣蒙面人眼见要伤在大徒弟掌下,只得出招迎战,奇怪的是,蒙面人与大徒弟的招式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三人顿时大吃一惊。二人对敌数招,强弱立判,大徒弟每一招都是后发先至,十招之后,大徒弟一把便扯掉了蒙面人的面巾,三人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徒弟。
“二徒弟连忙问道:‘三师弟,你这是为何?’,三徒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大徒弟眼光犀利,看到三徒弟的腰带间夹着几张黄纸,便欺上前去抢入手中,展开一看,原来竟是三张练功的秘籍,顿时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不禁大怒道:‘你这孽障,竟然觊觎师父的秘籍,如此说来师父必然是你害死的了?’二师弟眼见事情败露,便豁出去了,仰着头叫道:‘师父是我杀的,便又如何?谁叫这老不死的单单只将秘籍上的武功教给你,却不教我,真是太偏心了,哼,越不教我,我就越是要学,所以我每天都在他的菜里面加入我亲手调制的蚀骨腐心散,这蚀骨腐心散由天下间最厉害的十八种毒草调制而成,我将它滤成无色无味,所食之人浑然不觉,如此吃了一年,终于被毒死了,哈哈,也终于出了我的一口气。’大徒弟、二徒弟、小师妹闻言都不禁五雷轰顶,二徒弟听闻自己父亲竟然死于自己的爱徒手中,不禁脑袋一黑,一下坐在了地上,小师妹也是呆呆地立在那边,想是极度悲愤。”
二 、身世之谜
此刻,天明大师已然泪如泉涌,风若虚见此情形心中虽奇,却也不敢打断。过了良久,天明大师才稳定下情绪,继续道:“大徒弟闻言不禁目龇睚裂,怒气冲天,咬牙道:‘你错了,师父从头到尾并没有教过我秘籍上的武功,你真是个畜生,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你却为了区区三页纸,竟然对恩师下手,我今天便要拿你的命来祭奠恩师的亡灵。’说完便一掌向三徒弟劈去,这次大徒弟出手不再容情,三徒弟奋力抵挡,但二人武功相差悬殊,十招后,三徒弟便难以抵挡了,好几次都想逃走,但均被大徒弟的掌风逼着无法脱身,蓦地,大徒弟一声大喝,凌空跃起,双掌齐向三徒弟身上推去,三徒弟躲闪不及,被掌力击中胸部,跌出三丈开外,顿时喷血而亡。这样,大徒弟便为师父报了仇,同时我们均认为此三页秘籍实为不祥之物,便将其焚烧于师父的灵前。”
天明大师吁了一口气,轻声对风若虚道:“多谢施主耐心聆听以上的故事,接下来的故事就与你有密切关系了。”也不等风若虚回答,接着讲道:“接下来,大徒弟和小师妹夫妇又在少悲山住了一段日子,在这段日子内,面对一直深爱着的小师妹,二徒弟难以自抑,总是借着各种理由与小师妹接触,起始小师妹总是有意无意躲避,但渐渐地被二徒弟锲而不舍的真情所打动,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大徒弟是个武痴,在他眼里除了练武便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因而婚后一直忽略了娇妻的存在,时常将其冷落在一旁,令其独处闺房。小师妹也是个娇柔女子,也需要男人疼爱,二徒弟的关心和真情终于打动了她,终于有一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说着说着,天明大师透露出一种兴奋且又羞愧的眼神。风若虚心中不禁一动,难道这天明老和尚与故事也有什么关系不成?
天明大师顿了一顿又说道:“过了师父的七七亡祭之后,大徒弟和小师妹便离开少悲山,回到了城里大徒弟的父母家。如此过了一年后,他们又回到了少悲山来看二徒弟,与以往不同的是,那次他们带来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孩。过了两天,小师妹乘着大徒弟不注意之时,塞给二徒弟一份信函,信函上所写的大致内容为:此男孩为二徒弟和小师妹一夜恩爱所生。”
说着说着,天明大师兴奋得脸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微颤地对风若虚道:“风施主,你可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么?”风若虚一怔,诧异道:“这个在下怎么知道?”天明大师深深地看了风若虚一眼,缓缓说道:“这个小男孩正是你啊!”天明大师这句话声音虽是不大,但却似平地一声惊雷,风若虚顿时呆了一下,随即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并怒声斥道:“你这老和尚,却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天明大师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言语,伸手解开僧袍,并低头从项中取下一个物什,风若虚一定睛看,不禁“咦”地一声,原来竟是一块椭圆形的青玉,细细一看,这块青玉竟然只有半片,风若虚看着眼熟,连忙低头从自己项中取下一物,竟然也是半片青玉。风若虚取过天明大师手中的半片青玉,两两对比了一下,只见两半片青玉大小、色泽均为一致,所不同的是风若虚的青玉内面有两个凹槽,而天明大师的半片青玉却是凸出了两个榫头。风若虚将两片青玉轻轻一合,稍加用力,便牢牢合成一体,无半丝差池。
天明大师笑道:“孩子,你明白了么?老衲便是那二徒弟,出家之前姓欧阳,名中天,而你就是老衲和那个小师妹的亲生儿子,大徒弟便是你现在称作父亲的风朝阳,这半片青玉是你母亲随那封信函一起给老衲的!”风若虚耳边如焦雷暴绽一般,但随即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区区半片玉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只不过是纯属巧合而已,你若再胡说,休怪我手下无情!”说毕,用力掰下半片青玉,扔在天明大师的桌边。
天明大师也不生气,取过那半片青玉,缓缓挂到自己项上,又站起身来,对风若虚道:“老衲再取一物给你看下。”说着来到一个五斗橱旁,取出钥匙打开橱门,拉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油包纸,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信封,外观已然陈旧发黄,想是年代已久,天明大师从信封中取出一张黄纸递给风若虚,叹了口气道:“孩子,你看下这张纸上所写的字,你便明白了。”
风若虚展开黄纸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中天,我已为汝生下一子,取名若虚,无奈只能先令其姓风,甚为歉然,今后伺机再使他认祖。函中夹有半片青玉,望你妥善保存,另半片青玉挂于若虚项上,用以日后其认祖归宗之凭。切记!”落款之名为花无心。
风若虚心中大震,这黄纸上落款的花无心正是自己亡故二十余年的母亲的姓名,而黄纸上的字迹俨然出自母亲之手,因为父亲所保存的母亲的遗物中,含有母亲的多份手迹。据父亲所说,母亲生前素喜书法,但却不喜习武,因而有事无事喜欢临摹历代名家的字帖,故留下不少手迹,风若虚年少时思念亡故的母亲,也时常翻看母亲的遗物,所以对母亲的手迹是了然于胸的。
顿时,风若虚心乱如麻,良久之后,心中却有个声音在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这老和尚在搞鬼,是了,定是他知道父亲要我前来杀他,心内害怕,所以想出一些法子来诓我,我又岂能上他的当?但是,但是……这张黄纸明明是母亲的笔迹,这却又是伪装不出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明大师见风若虚脸上阴晴不定,知其内心正在交战,但想来也不肯轻易相信,于是道:“孩子,老衲原知你也不肯轻易相信,你暂且坐下,待老衲将这个故事讲完了吧,到时你再决定是否要杀老衲吧!”
风若虚想尽快知道真相,于是便又坐了下来,天明大师喝了一口茶,叹道:“你只知道是老衲杀了你爷爷、奶奶及家中一十五口人,所以风朝阳要你来杀老衲,但你又是否想过老衲为何要杀他们?想来你父亲也未告诉与你?哼,谅他也不敢告诉你,因为是他杀了你母亲!”
风若虚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又待发作,天明大师朝他摆了摆手,笑道:“老衲知你不信。但请你耐心听老衲讲完。”风若虚双目圆睁死盯着天明大师,天明大师也不理会,继续讲道:“风朝阳和你母亲带你来到少悲山之后,老衲始终没有时机与你母亲有单独相处。风朝阳每天不是在屋中打坐,便是在院子内练功,你母亲要在一旁服侍于他。老衲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母亲,但你母亲也不敢跟老衲多搭言,怕引起风朝阳的疑心。有一天,你母亲乘着经过老衲身边之时,偷偷塞给老衲一张纸,老衲走到僻静之处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今晚戌时在少悲山顶来凤亭内相见,不见不散。’,老衲一见不禁欣喜若狂。
“好不容易,老衲盼到了晚上戌时,便偷偷出了门,老衲心中有鬼,怕半路被风朝阳遇到会引起猜疑,于是老衲便从旁人不知的一条小路绕了上去,到了山顶后,老衲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来凤亭,却未发现你母亲。老衲心中正猜疑间,忽然听到前方的山崖边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老衲心中一惊,怕被二人发现了踪迹,于是便潜入了一处丛林躲了起来,并竖起耳朵听二人在讲什么。只听得那对男女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争吵了起来,二人的声音传入老衲的耳朵,老衲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那男的正是风朝阳,而女的却是你母亲。
“老衲心中疑惑,心想莫非你母亲上山顶与老衲相会之事被风朝阳发觉了么?这可如何是好?正当老衲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只听那女的大叫一声‘风朝阳’,声音中带着极端的惊恐,老衲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似乎有一个黑影从山崖边掉了下去,另一个影子的一只手正伸在半空,很显然,那个女的被男的推下了山崖。老衲心中大急,也顾不得什么事情败露,直冲到山崖边,只见一个身影正在急速下堕,伴随着碎石纷纷,瞬间已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只见风朝阳呆在崖边,手仍悬在半空,显然老衲的出现使他吃惊万分。老衲心中气极,冲上前用手指着风朝阳道:‘你为什么要将师妹推下山崖?’风朝阳却直摇头,大声道:‘我没有推她!我没有推她!她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我伸手没有能拉住!’老衲心中又悲痛又愤怒,大声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明明是我亲眼见你将师妹下山崖,却还不敢承认。’风朝阳仍然竭力否认,老衲心中悲愤不已,便上前与他打了起来。那时老衲的父亲欧阳无极已然亡故,风朝阳的武功已是天下第一,老衲又如何打得过他?数招之后他点了老衲五处大穴,老衲便不能动了。
“风朝阳倒没有杀老衲,只顾自己回去了,将老衲一个人留在了山顶之上过了一夜后,老衲身上的穴道方自解,于是老衲又接连好几次去找他报仇,但根本打不过他。老衲心知报仇无望,于是盛怒之下,潜倒城中他父母家里,将他父母一家一十五口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同时老衲又光明磊落地在墙上写下了‘杀人者欧阳中天也’几个大字。”
此时,天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杀人之后,老衲也心知自己罪孽深重,深悔不该妄杀那么多无辜之人,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无法杀了风朝阳,于是便来到弘法寺出了家,令人奇怪的是,风朝阳却一直未来找老衲复仇,直至今日你找上门来,老衲闻听得你姓风名若虚,又与你母亲长得如此之像,那按在青石板上的一掌正是老衲父亲欧阳无极所独创‘无极掌’的掌力,老衲便猜到了你的来历!”说毕,天明大师良久凝视着风若虚。
天明大师的一席话,听得风若虚心如乱麻,这老和尚说得是那么离奇,但却又那么符合逻辑。他自小便失去了母亲,是靠父亲风朝阳含辛茹苦养大的,父亲在他身上倾注了毕生的精力,又将一身武功毫无保留地传了他,对他是恩重如山,在他心目中风朝阳是一个又慈爱又严厉的好父亲。
风若虚也曾问起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父亲告诉他是生重病去世的,每次提起母亲,父亲总是很伤心。父亲除了教自己练武之外,几乎看不到他练功,这与老和尚所说父亲是个武痴、除了练武就是练武的情形是完全不相符的。父亲的武功确实很高,但至于有多高,风若虚自己也说不上来。
风若虚也记得自己的父亲总是呆呆地在家想心事,有时双手捧着母亲的遗物,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却一个人经常跑到爷爷、奶奶和母亲的坟前默默地流泪。
就这样,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是清苦,但却其乐融融,风若虚也习得了父亲的真传。直到三年前,父亲将风若虚叫到跟前,将欧阳中天如何杀了爷爷、奶奶等一家十五口的事情告诉了他,要他去杀了欧阳中天报仇,但同时告诉风若虚,欧阳中天武功很高,风若虚虽然得了他的真传,但实践太少,若直接去找欧阳中天报仇恐怕不是敌手,所以让风若虚先去江湖上磨练三年,然后再寻找欧阳中天报仇。
风若虚所疑惑的是,自己父亲武功那么高,为何不亲自去找欧阳中天报仇呢?于是他向父亲提出了这个心中的疑问。父亲告诉他:之所以把这个报仇的任务交给他,是让他有个磨练自己的机会,同时也希望他能亲手为自己的爷爷、奶奶报了这血海深仇。
于是,风若虚便仗剑游走江湖,一边挑战各门派的掌门人,一边寻找仇人欧阳中天的下落,他下决心要通过比武的方式挫败并杀死自己的仇人。三年来,他打败了无数高手,逐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同时他也打听得自己仇人欧阳中天的下落,原来是隐居在弘法寺作了方丈,于是便寻上门去。
未曾想到,自己的仇人却给自己讲了一个听来十分离奇,感觉却又十分真实的故事,并且仇人还自称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且透露自己的母亲是被辛苦养育自己的父亲给推下崖而亡的,此一切虽然看似十分荒唐,但若冷静下来一想,倒也有值得推敲之处,因此,风若虚决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风若虚沉思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心中有了计较。于是,他对天明大师一拱手,道:“大师适才所讲的故事,的确是精彩万分,但其中涉及在下的身世,因此在下也不得不查究清楚。在下心中已有了计较,但要烦请大师与在下一同去走一遭少悲山,以期证明,如何?”
天明大师见风若虚听完自己所述后并未立即否定自己所言,心中已是宽慰,现见他要自己与其一起去作证实,心中当然愿意,便立即应允了。
三、扑朔迷离
天明大师准备完毕行李、盘缠,二人便雇了一辆马车上路了。一路之上,二人也无言语,风若虚仍是当他是杀害自己爷爷、奶奶的仇人,天明大师也不言语,只是闭目念经打坐,倒也相安无事。
经过三天的路程,二人已到达了少悲山脚下,少悲山的山势甚为险要,尤其是山的其中一侧,背临着的是万丈深渊,毫不见底。风若虚向山下的农夫买了一把铁锹,也不揭明用途,而后二人施展轻功,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如飞,不一会,二人已经到达了少悲山顶,穿过来凤亭,便看到前面有大大小小的一些坟头,风若虚在前引路,天明大师紧跟其后。风若虚来到其中一个坟头边便停住了脚步,只见那坟头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亡妻风花无心之墓立碑人风朝阳”几个字。
风若虚跪在地上对着坟头磕了几个响头,天明大师见到花无心的坟头,也不禁老泪纵横,嘴唇颤抖。风若虚嘴里默默念道:“今日为验证孩儿的身世,不意要冒犯母亲大人,虽说大逆不孝,罪该万死,但还请母亲大人在九泉之下体谅孩儿的苦心!”说完,便挥动铁锹开始掘坟。
天明大师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握住铁锹,喝道:“你疯了么?这是作甚?”风若虚运气一抖,却未能抖开,二人俱是一晃,显然内力相若,天明大师心中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单论内力已不输与风朝阳少年之时。风若虚淡淡地说:“你且放手,在下现在不是要证明给你看么?”
天明大师听毕,虽有疑心,却也只得放开铁锹,风若虚继续挥动铁锹掘土不止,不一会儿已经挖到五六尺深了,却什么也没发现,风若虚还不死心,又掘了一尺,仍是什么也没有。风若虚顿时气色灰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一松,铁锹“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原来风若虚挖开他母亲的坟想看看是否有棺木和枯骨,但坟里却是空无一物,此足以说明母亲并非是由于生病而死,因为若是生病而死,坟中必然会埋有棺木和尸骨。风若虚呆了半晌,忽然间,他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带着悲愤和凄凉之意,而后又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骗我?”
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又浑厚的声音:“虚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山了也不来见我?”风若虚、天明大师抬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风朝阳。
风朝阳见到风若虚身旁站着个和尚,不免心中一愣,但仔细一看,竟然是二十几年未见的大仇人欧阳中天,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天明大师一见是风朝阳,虽是出家多年,但一想起自己的爱人花无心就是被他从此崖推下去的,不由得钢牙咬碎。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均互相怒目而视。
此时的风若虚已魂不守舍,他实难接受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竟然欺骗了自己,难道他真的杀害了自己的母亲么?如若不是,又为什么要骗我是生病死的呢?于是他咬着牙问风朝阳道:“爹,你不是说母亲是病死的么?那为何坟中没有棺木和尸骨呢?”
风朝阳瞧到那被掘开的坟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他知道该跟儿子说明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之所以从小跟你说你母亲是生病而死的,原因非常简单,是为了让你能健康茁壮地成长。我不想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从崖上滑下去而死的,而且是在与我吵架之后从崖山滑下去的,这在外人看起来是非正常死亡,我只希望你能跟寻常的孩子一般成长,为此便一直瞒着你。”
天明大师闻言,不禁大怒,道:“到如今你还在撒谎,当年明明是你将无心推下崖去的,老衲是亲眼所见,你却当着你儿子的面还在抵赖。”
风朝阳瞪了天明大师一眼,怒道:“等会我再找你算账!”转头对风若虚道:“你且听我说来,那天晚上戌时左右,你母亲突然对我说:‘朝阳,今天屋里真是闷热,我们到山顶上去吹山风吧,我也正好有些事情跟你说。’我看了下你,你当时才出生不久,发现你睡得真香,一时也醒不过来,于是就答应了。你母亲附身亲了亲你,然后我们就上了山顶。
“来凤亭旁的崖边山风较大,吹上去很舒服,此时你母亲对我说道:‘朝阳,我早想跟你谈了,但一直未开口。’我便道:‘无心,你说吧,夫妻之间还有何不能谈的?’你母亲道:‘我见你平素醉心于练武,跟我说话的时间都很少,更谈不上照顾关心孩子了,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正逐步疏远么?我所需要的是一个怜爱妻子、关爱孩子的丈夫,而并非一个天下无敌的丈夫,你明白么?’当时的我正是壮年之时,血气方刚,学武、天下第一乃是我的毕生夙愿,所以你母亲所说的话,便好像是耳边风一般,我不理睬她,算是不置可否。”
“你母亲见我不语,看上去很生气,于是开始嘲讽我,我听了也不开心,于是我们二人便争吵了起来,到后来,我便背过头去,不再搭理她。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忽然间只听得一声石头滑动得声音,接着你妈叫了声:‘风朝阳!’我心中一惊,赶忙回头去看,只见你母亲直往崖下跌去,我连忙伸手去抓,但晚了一步,没有抓住,你母亲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你看这崖,深不见底啊,哪有生还。”说毕老泪纵横。
风若虚走到崖边一看,只见崖下云霞缭绕,深不见底,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深渊,想到母亲便是从这里跌下去的,不由得悲从中来。
只听得风朝阳继续说道:“我深悔我当时不该跟她吵架,哪怕当时我只须敷衍一下也就不会发生此等悲剧了,但大错已然铸成,无法挽回,我扪心自责,因而我发誓此生不再练武,除了教你武功。”风若虚这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练武的原因。
风朝阳指着天明和尚道:“事发当天,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在崖顶,你突然之间跳出来指着我说是我杀了无心,我当时悲痛欲绝,也不太理会,谁知你就跟我动手了,后来我无奈之下,点了你几处穴道,然后就回去了。但第二天,你穴道自行解除后又找我打斗,我仍没有伤你,一连几次你找我寻仇,我都未伤害于你。谁知你竟然潜入到我城中父母家,将我家一十五口人杀得干干净净,并得意忘形地在墙上留下了‘杀人者欧阳中天也’几个大字,你的字迹我自然是认识的。”说到此,风朝阳不禁咬牙切齿,天明大师却只是低头不语。
风朝阳继续说道:“我身负如此大仇,原本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的。但正是我为了遵守对师父老人家的承诺,我一直未杀你。师父老人家尚在世之时,有一天,他突然把我单独叫到了他的屋里,对我道:‘朝阳,你觉得为师待你如何?’我低着头对师父说道:‘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这一身武功都是您老人家传授的,即便相较于自己亲生儿子,也从无偏颇。’师父道:‘你明白就好,现在为师有一事请求与你。’我赶忙磕头道:‘师父尽请明言,弟子无所不从!’师父叹气道:‘你二师弟从小便失去了母亲,我对他十分愧疚,也过于宠溺,虽然他平素不甚言语,但本性却是十分冲动的,我怕他日后会闯大祸,所以我想一旦我离世后,你要多多照顾下你这位二师弟,你须得发誓有生之年不会伤害你二师弟,你可做得到?’”
“我当时一想,师父对我当真是恩重如山,师父这点请求算得了什么,即便师父不提我也一定会遵照,于是我便对天发了誓:如有生之年伤害于二师弟,我便全家天诛地灭。因此欧阳中天,你如今可知我为什么一直不杀你了么?”天明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风朝阳叹了口气到道:“唉,这句誓言可真害人啊,令我投鼠忌器,我深怕我一破誓言,我的儿子会被报应而受到伤害。但若不杀你,我又如何对得起我九泉之下被你杀害的父母呢?于是我将武功传给了我儿子风若虚,由他来杀你,无须我亲自动手,这也就对得住师父了。”
至此,风若虚终于明白了父亲虽然武功天下无敌,却不亲手杀死仇人的真正原因了。
天明大师凄然一笑,道:“如此听来,老衲倒要感谢你不杀之恩了么?你可知道,为何当时老衲会在山上?你当风若虚真是你的儿子么?错了,老衲告诉你,风若虚是老衲跟无心的儿子。”
风若虚闻言大怒,道:“你放什么屁?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你若再胡言乱语,我,我定然不会饶你。”
天明大师也不生气,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风朝阳,风若虚定睛一看,知道就是那封有着母亲花无心所写文字的信函,风朝阳接过信函抽出里面的黄纸一瞧,脸色勃然大变,不由得倒退三步,似是不信,但他对妻子的字迹是何等熟悉,这上面的字迹确是出自妻子之手。天明大师又拿出半片青玉,道:“这便是那半片青玉,你可以问下若虚,两块是否匹配?”风朝阳转头用渴望地眼神瞅着风若虚,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用摇头来否认天明和尚的询问,然而风若虚却痛苦地闭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风朝阳顿时胸口如被千斤巨石撞了一下,倒退两步,手捂心口,良久“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万万未曾想到,自己一直深爱的妻子,竟然背叛了自己,并且与别的男人有了私生子,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含辛茹苦养育长大的孩子却也是别人的孩子,这一打击对他而言是难以承受的。
风朝阳痛苦地闭上眼睛,手一抖,内劲到处,手中的信纸顿时如飞舞的蝴蝶一般,四处飘散开去。蓦然间,风朝阳双目突然张开,眼中精光四射,用手指着天明大师道:“这所有的一切,均是由你所造成,我今天便破了这誓言,用你的血洒祭我父母的亡灵!”说吧,虎啸一声,右手一掌挟带着浑厚的内力向天明大师推去。
天明大师见风朝阳来势极凶,也不敢怠慢,急忙伸左掌迎去,风朝阳不等双掌接实,左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天明大师拍去,天明大师也伸出右掌去迎,二人交替对掌三次,每对一次,天明大师均是倒退一步,三掌击毕,天明大师共倒退了三步,显然天明大师的内力比风朝阳稍逊一筹。
风朝阳不容天明大师有喘息的机会,双掌一错,使出无极神掌中的“漫天飞雪”,幻作漫天掌影向天明大师卷去,天明大师并不去接掌,化掌为剑当胸向风朝阳刺去,这一招正是无极神掌中的“破敌之矢”。二人均施展出本门的无极掌法,瞬间已经拆了五十余招。
除了教风若虚武功,风若虚平素从未见过风朝阳与别人动过手,未曾想到风朝阳的武功竟是如此出神入化,心中不由得折服,深知若以当下的武功而言,自己尚比不上风朝阳。
而实际上,风朝阳已经二十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且平时也不练功,他的武功已经退化不少,甚至比起二十多年前也是大为不如,否则三十招内即可击败天明大师。而天明大师这二十余年在寺内每日勤练武功和内力,日耕不辍,二人这一来一去,武功相差已是不远,但风朝阳仍然是稍胜一筹。
一人欲报杀父母家人之仇,一人欲报杀爱人之仇,二人均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招招凶险。风若虚站在二人旁边心如乱麻,一个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养父,对自己恩重如山,但又可能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而另一位却是自己的生父,虽对自己无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德,他也实在无法决定到底应该是去助谁,只得呆呆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风朝阳、天明大师二人斗到五百招以上,兀自难分胜负,但双方内力均消耗不少,二人浑身被汗水浸透,也越打越慢。天明大师在招式、内力方面均略逊一筹,渐渐地抵挡不住,到后来越来越不成了,蓦地,只见风朝阳忽然凌空跃起,使出无极神掌中最厉害的“否极泰来”,双掌向天明大师当胸击去,当年风朝阳正是用这一招击毙了三师弟时逍遥,天明大师只觉得掌力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胸口已然呼吸困难,但也无从躲避,只得拼尽全力伸掌抵挡。
风若虚在一旁观看多时,已知天明大师尚不是风朝阳的对手,现见风朝阳临空奋力一击,心知不好,心想若那黄纸确是为自己母亲所写,这天明大师就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又如何能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被杀死呢?但此二人武功实在太高,以自己的武功实在难以分开二人,但情况紧急,风若虚不及细想,抽出随身的清风宝剑,向风朝阳当胸刺去。
风若虚这一招意图迫使风朝阳撤回掌力,如此天明大师便会得救,内心并无刺中风朝阳之意。但风朝阳正全力施为,一心要击毙杀害父母的仇人,但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突然向自己袭击,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真会用剑刺自己,故他并未撤回自己的掌力,这排山倒海的掌力震得天明大师飞出三丈之外,顿时天明大师吐出了三口鲜血,躺在地上难以爬起。但与此同时,风若虚的清风宝剑已然刺中风朝阳的右胸,并透胸而过,风朝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养育多年的儿子竟然会真的用宝剑刺自己,他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便从剑上退了出来,只见一股血箭从胸口喷了出来,他以不相信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之中透出几分哀伤,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风若虚顿时呆住了,他只觉得浑身手脚冰冷,头皮发麻,他根本也未想到要用剑真正地去刺中风朝阳,他只想逼得风朝阳自保,如此便可救天明和尚一命,未想到风朝阳竟然也不躲避,任凭自己刺中,他心中大骇,手中那血淋淋的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滑落到了地上。
四、水落石出
便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审阴恻恻的女人笑声,这笑声得意之中带着凄凉,三人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山顶上,此女人身形瘦削,长长的头发将脸全部遮住了,看不清容貌,一双手如同鸡爪一般,看不出有半丝肉,倘若晚上见到此人,必定让人毛骨悚然,以为是遇见了一个女鬼。
风若虚不禁伸手指着披发女人喝道:“你是何人!”那披发女人闻言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边笑便道:“我是何人?我是何人?”声音急促而凄凉,突然指着倒在地上的风朝阳、天明大师道:“我是何人,他们应该知道!”
风朝阳与天明大师互视了一眼,均摇了摇头。只见那女人突地用双手将自己的长发往两边一分,顿时露出脸来,那张脸已是满是皱纹,但眉、眼却长得甚是端正,显然年轻时也必定是个美人。风朝阳、天明大师一见,不禁同时叫了起来:“无心,是你!”
风若虚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只见风朝阳欣喜地叫道:“无心,你……你难道没死么?”
那披发女人鼻中哼地一声,道:“你是最好我死吧?哼,我偏不死。”天明大师缓缓坐起,盯着那披发女人道:“无心,你果真没死,这二十多年,你一直在何处啊?”
花无心双眼望上一翻,冷笑道:“我什么地方都没去啊,一直就在这少悲山,只是你们找不到我而已,我一直在做一件事,你们知道是什么事么?”风朝阳和天明大师均摇了摇头,花无心双眼一定,咬牙切齿道:“我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你们两个都死!”
风朝阳、天明大师一听,都如坠冰窟,多年来一直思念的以为已经亡故的爱人,突然之间出现自己的面前,理应是件开心之事,但听得花无心说出这等话来,二人不禁心中激荡,顿时不约而同地喷出一口鲜血。
风若虚此时的内心也是激动万分,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尚活在世上,花无心也把目光投在自己儿子脸上,原本凶狠的目光突然变得万分慈爱,她不知觉地朝着风若虚张开了双臂,嘴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显是内心太过激动。
风若虚见状再也抑制不住了,一下扑倒了花无心的怀中,用力抱着这个披发女人,叫道:“妈……”,眼泪水模糊了眼睛。花无心也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想哭却哭不出来,这些年来,她早已将泪水哭干了。
良久,花无心推开风若虚,柔声道:“孩子,你终于长大了,也练就了这么一身高强的武功,我,我很高兴,现在,你马上杀了这两个人!”说完怒指了下风朝阳和天明大师。
风若虚耳边“轰”地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风朝阳和天明大师也是不解地叫道:“无心……”
“住口!”花无心叫道:“你们不许再叫我,孩子快杀了他们,他们均并非你的父亲!”风若虚等三人均是耳边如被焦雷轰过一般,以为花无心真是疯了。
花无心道:“今天也该让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也让你们两个死得明白!”她抬头看了看远处,像是在极力想些什么,良久,开始缓缓道:“孩子,其实你的亲生父亲啊,便是妈妈的三师兄时逍遥!”
风朝阳、天明大师闻言差点被骇得昏了过去,花无心也不理睬他们,继续道:“小时候,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和继母都对我不好,经常将我打得死去活来,后来我便逃离了家门,结果昏倒在了少悲山下,多亏恩师欧阳无极收养,并传我武功,教我读书写字。从此我多了三位师兄,三位师兄均对我很好,大师兄风朝阳踏实稳重,二师兄欧阳中天是师父的独生儿子,他们均对我很好,这我又何尝不知?但我爱上的却是三师兄时逍遥。三师兄为人热情、开朗,能言善道,与我身世相似,平时又很能照顾我,嘘寒问暖,渐渐地便勾住了我的心。
“转眼间,我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却也犯了愁,虽然我最喜欢的是三师兄,但在内心之中我又觉得三师兄为人个性太为圆滑,心思也太过活络,而我从小就失去了母爱,父亲和继母又不将我当人看待,因而我一直渴望获得安全感,希望跟着一个可靠的、能照顾我的男人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但我一直担心三师兄无法给我这种感觉。
“于是,我在大师兄和二师之间作了比较,大师兄为人沉稳宽厚,平素除了练武,并无其它嗜好,二师兄性格沉闷,不喜多言,但心胸不甚宽广。我心中百般纠结,虽然我心中最爱三师兄,但童年的不幸让我最终忍痛放弃了三师兄,而选择了我感觉最可靠、最有安全感的大师兄。”
风朝阳、天明大师听到这时,都又不禁吐了一口鲜血。
花无心却视若无物,继续说道:“哪知与大师兄成婚之后,我方知自己全然错了,这位大师兄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功,他的愿望便是跟师父一样,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如此一来,我每天只能独守空房,自顾自读书写字,你们都以为我喜欢书法,实际上我根本不喜欢书法,我是内心寂寞啊。
“我和大师兄成婚后便离开了少悲山,前往大师兄城中的父母家生活,直到半年之后,我随丈夫回了一次少悲山去看望师父和师兄,并在那里盘桓了几天,在此期间,大师兄依然是整天钻研武学,丝毫不关心我,在此期间,三师兄倒是经常对我嘘寒问暖,于是我便将一肚子的苦水向他倾诉,三师兄非常同情我,并向我表白了他对我的相思之苦。我心中虽然喜欢三师兄,但我已是大师兄的人了,已是一个有夫之妇,如何还能作出越轨之举?于是我就婉然拒绝了他,看着三师兄茫然失落的模样,我内心感到万分难受,但同时心里也很甜蜜,因为,毕竟有人是一直爱着我的。
“几天后,我跟大师兄又回了城中公婆家,大师兄继续练他的功,我继续过着待字闺中一般的生活,我的心已经完全冷了,我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但当我每次想到我的三师兄,我内心就感觉会有一丝温暖,我发觉我特别想见到三师兄。
“约莫过了半年,忽然二师兄来报信,说师父突然暴毙,我们便连夜赶回了少悲山,师父一向身体很好,内力又强,却突然暴亡,大家都很奇怪。师父死后第二天,三师兄忽然把我叫到了他的屋内,并告诉我师父是被他毒死的,我当时很震惊,便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恨恨地对我说:‘为何这世上的好事都被大师兄占尽了,女人也被他抢了,还有三页秘籍上的武功师父也只教了他,我真不甘心。这三页秘籍师父一直锁着,看管甚严,若不把他杀了,便无法获取。’我听后便劝着他还是快向二位师兄去承认杀害师父的罪行,但他却不肯,并突然间死死地抱住了我,不停地亲着我,我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推,半推半就之间,我们之间终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是心甘情愿的,但事后内心却又很是愧疚,因为我毕竟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师父死后第三天,三师兄竟然去师父房间偷三页秘籍,结果被大师兄发觉,并被大师兄一掌给打死了,便是被这个风朝阳一掌给打死了,我当时心在滴血啊,差点昏了过去。”说道此处,花无心一边流泪,一边愤怒地戟指着风朝阳对风若虚道:“当时你父亲年龄正好跟你现在一般大。其实你父亲也只是当时愤恨,为什么世上他想要的东西都被自己的大师兄给夺了,他当时年纪是那么轻,又有多少事情能懂得啊?大师兄,你当时不该下杀手啊,如果你给他一条生路,那该多好,我会多么感激你啊。但你却没有,没有。因此我非常恨你,对你的一丝内疚之情也随即化为乌有,我当时心中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杀了你为逍遥报仇!”花无心歇斯底里朝风朝阳大吼道。忽然,花无心突然转头瞧向天明大师,双眼欲喷出火来,天明大师不禁低下了头去。
花无心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又在少悲山住了一段时间,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有一天,二师兄忽然要我去他的房间,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谈,并给我喝了一杯茶,我当时喝下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待我醒来,发现我的身体竟然被二师兄这个畜生给糟蹋了。”
天明大师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一层红云,低声道:“无心,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的。”
花无心仰头凄惨地笑了几声,道:“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你准备得那么周祥还敢说是一是冲动?”天明大师不敢再言。
花无心道:“当时你跪在我的面前,要我原谅你,我又怎么会原谅你这个玷污我身体的禽兽呢?我原本准备死了算了,但想到逍遥的大仇未报,我又怎么能甘心?于是我便咬咬牙,装着若无其事地苟活了下来,但我心里却想着有朝一日要将你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待过了师父的七七之祭后,我便和丈夫回城去了,约莫又过了十来天,我感觉身体有所不适,便让大夫看了下,大夫告诉我,我已经有身孕两个月了,我当时又惊又喜,但又怕被丈夫发现,因为我已多月未与丈夫同房了,所以当天我就好说歹说骗得丈夫与我同了房。现在明白了吧,这个孩子既不是你风朝阳的,也不是你欧阳中天的,而是时逍遥的,有关孩子是谁的此等事体,我们女人是最清楚的,哈哈哈!”
风朝阳、天明大师听了,顿时都气色灰白,嘴唇发颤。花无心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嘲讪愉悦之色,说道:“生下孩子后,我很开心,我终于为逍遥留下了一条血脉,但我这位丈夫却仍然我行我素,照样天天研究他的武功,这更是增添了我对他的仇恨之感。我有事没事便一直盘算着如何报仇,但以我的武功,又怎么能杀得了你们呢?所以我考虑只能智取,终于,在我的脑海里构思出了一条绝好的复仇计划,但是在实施此计划之前,我必须先要摸清楚一件事情。
“于是,我说动大师兄一起回少悲山看你,我乘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来到少悲山顶顶来凤亭的悬崖旁,用事先准备好的一根长线,系着一块石头,慢慢地放下崖去。原先长线是笔直的,良久之后,长线开始随风飘动,我知道石头已到达悬崖底了,便用长线将石头拉了上来,我发现石头上面是湿的,于是就猜想崖底必定有水,而后根据长线湿润部分的长度,便大致测算出了崖下水的深度,由此推测出崖下必定是一个挺深的湖或者潭,我不禁欣喜若狂,因为摸清楚了这件事情,便可以开始实施我的复仇计划了,我要让我的儿子亲手杀了他的杀父仇人和一个侮辱了他母亲的恶贼。
“于是,我故意乘大师兄不注意,把一封信和半片青玉偷偷交给了二师兄,并在信上写道孩子是二师兄跟我所生,这半片青玉是将来用来跟儿子相认的,要他妥善保存,而另一块在孩子的头颈上。二师兄,如果没猜错,你必然是又高兴又激动,对吧?不久之后的一天,我又故意约二师兄于晚上戌时去少悲山顶的来凤亭相会。到了晚上,我又借口屋内太热,说动大师兄,乘着孩子熟睡,一起去山顶吹风说话。当将到戌时之际,我知道二师兄肯定已经到了山顶,只是找地方躲着不敢出来,于是便故意劝大师兄平素不要只知道练武,而应该多关心我和孩子,我知道大师兄嗜武如命,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于是我就借故与大师兄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我乘他不注意便跳下崖去,并故意大叫大师兄的名字,让躲在暗处的二师兄认为是大师兄将我推下崖去的,而大师兄以为我是不小心滑下去的,这样便能挑起你们之间的仇杀。
“大师兄、二师兄以为我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必然是无法生还了。其实,在上山之前,我就偷偷在手上、腿上、腰上都绑满了空心的小竹筒圈,并穿上了较为宽大的衣服,这样大师兄也不会觉察到。当我跳下崖时,尽量保持身体的笔直平衡,此时由于我的衣服较为宽大,在空中之时自然有一股上托的力量,所以身体的下堕之势便有所减缓,如此我掉到崖下的湖中后的冲力就没有那么大,到了湖中后,我身上的一个个小竹筒圈便发挥了作用,加上我略识水性,所以很快便浮上水面并游到了岸边。从此我便化装成个谁也认不出的老婆子,居住在山下的农庄之中,并默默地打听着你们之间发生的情况。
“果不出我所料,二师兄多次找大师兄要为我报仇,但均以失败告终,结果他一怒之下,将大师兄父母一家子全给杀了,这些都不出我所料,因为我对我这位二师兄的性格太熟悉了,他平时虽不太言语,但却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肯不罢休的人,哈哈。
“同时,我也知道大师兄也是一个很守信之人,他跟我说师父曾让他发誓不能伤害自己的二师弟,所以即便是他的二师弟杀了他全家,他也不会亲手去破坏自己誓言的,果不其然,果不其然,他果然把这个复仇的重任交给我的儿子,若虚,也就是你啊。”说道此,花无心深情怜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而风若虚此时早已心乱如麻,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花无心对风若虚道:“大师兄传授了你一身武功后,让你下山磨练,并找二师兄报仇,你下山之时,我在山下看着你,我很高兴我儿子长得那么大了,也很高兴你能替你父亲时逍遥报仇雪恨了。我也知道一旦你去找二师兄,二师兄也必定会认你这个儿子,也必定会跟你说大师兄是杀我的凶手。当今天我在山下看到你和二师兄时,我就知道报仇的时刻即要来临。当我看到你们上山顶后,我便去给大师兄留了一个纸条,告诉他你上少悲山顶了,为了防止大师兄看出我的字迹,我故意用左手写的字。”
风朝阳这才知道,院子里那张写着歪歪扭扭字的纸条原来是花无心留下的,他正是由于看到这张纸条才上了山顶的。
花无心格格地笑着,声音尖得让人感觉刺耳,忽然间又停住笑声,道:“终于,一个能在父母家人被杀害后尚能遵守誓言不报仇的男人,但却还是不能忍受自己被戴绿帽子的耻辱,你们终于打了起来,两败俱伤,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我今天终于要报仇了,哈哈哈!”说毕又是一阵凄厉的笑声。
风朝阳、天明大师做梦也没想到,不仅风若虚不是他们的儿子,而且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跌落在自己爱人所为他们精心织就的天罗地网之中,被自己所爱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二人顿时急火攻心,不约而同喷出一口鲜血而来,天明大师朝天大笑几声:“好!好!”便气绝身亡。
风朝阳看了看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儿子,心中悲凉万分,他缓缓抬起右掌,运足内劲,在自己头上一拍,顿时天灵盖粉碎,倒地身亡。
适才风若虚见风朝阳抬起掌之时,已心知不对,待要抢上前去阻止,却已然不及。眼见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人,虽不是自己的父亲,却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不由得跪倒在地,抱着风朝阳的身体放声大哭。
花无心见得二位心目中的大仇人刹那间先后离世,心中一呆,陡然间感觉心中空空如也,好像多年来塞满胸中的东西突然被掏空了,顿时觉得十分茫然,既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何意义。童年遭遇不幸、被师父搭救收养、与三个师兄小时打闹嬉戏以及这二十多年来的恩怨情仇等一系列情景,瞬间在脑海中如电光石火般地逐个浮现,但却又如云烟一般散尽。
她多年以来苦心孤诣地筹划了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计划,把这么多人都卷了进去,包括自己的儿子,目的就是要向杀害自己情郎和侮辱自己的人复仇,但如今她的愿望已然完成,却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浑然不觉复仇的意义,也丝毫未感受到复仇之后有任何喜悦之情。
于是,她缓缓捡起花若虚掉在地上的宝剑,深深地看了一眼花若虚,举剑在头颈之中一抹,顿时鲜血直流,身体轻轻瘫软了下来,手中宝剑也是“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花若虚循声回头急看,见是母亲自刎倒地,连忙上前抱起,哭道:“妈,你这是何苦?”花无心双眼微张,气若游丝地说道:“孩子啊……你记住……你将来一定……一定要对自己的妻子好,要对自己的孩子好……唉……妈可真对不住你啊……”说毕,便阖然与世长辞。
此时,残阳如血,漫天红霞映照着天际,是那么美艳,却又那么残忍。少悲山顶,只有一个少年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