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着一间形似九平方的小屋。冬天相对较暖和。它还有一面窗户,是我预想要的。因为喜欢阳光的缘处,我对住房的窗户特别敏感。我喜欢阳光透着一个规矩的形状照射进屋里,这样我总感觉一种静默的味道围绕在我的生命里。有时我会在这面规矩的阳光里摆出一些姿势或手势。可能是我太寂寞了,自娱自乐是常有的事。我喜欢背对着阳光看书,这不是刻意,也不是为了避免阳光的折射,而是我能惬意的感觉到背部的温暖。我对后背有特殊的感情,因为结实的后背,我会产生很多遐想;比如我会想到在炎炎的夏日,我赤着膀子,甚至不爱穿鞋,在松软的,刚被铧犁掀开的土壤上,我站着,伸展伸展被阳光晒的黝红的脊背,汗水顺着滑落,是一件非常性感的事。
还记得放假回老家给奶奶种玉米的事,我们用传统的方法,每人肩上搭一根绳子,然后拉着铧犁,像一头牛在前面使着劲,我总会使出吃奶的劲,结果在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道红印。我当时挺骄傲,到不是帮助了年迈的奶奶,而是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男子汉的印记。即使这个印记会疼,但却很幸福。可惜印记很快就消失了,肩膀恢复了原样,我反而很失落。于是我经常会羡慕那些牛,从而理解了以土地为生的乡亲们,理解了鲁迅和臧克家笔下的赞美之声。这样似乎说多了,我禁不住笑自己啰嗦。
我的窗户占据了一面墙壁,因为它是背着西面,所以我总要等到下午才会晒到太阳。这样我已经满足了,毕竟处于非常时期,奢华可不是年轻人的专利。我会放起歌曲,一些古典的轻音乐,淡淡的幽香,我可以这样比喻这个下午吗?因为再也找不出比这更适合我的下午了。说到这,我总会记得《城堡》,仅仅只记得这个名字就够了。我不敢奢求去理解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卡夫卡,因为他实在忧郁的很,像一个寂寞的山顶洞人,抱着他的工具,西装革履的完成一段心灵的旅程。这也许是一种游戏,对于卡夫卡,布拉格更像是一位国王的遗孀,一位风姿倬约的寡妇。他眼前的她多么寂寞呀!像极了上帝的窗户。阳光照射着她,闭目养神似的聆听万国万民的晨祷和赞美。你听,歌声又起了,哈利路亚!
我抱着诗歌,这接近太阳的臣子,想要完成一种脱离物质的使命,他用两行诗歌就告别了世界。最终他选择了铁轨这个现代化的象征,这个放眼望去,在青海湖上,在屋脊之巅,不正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直奔天堂的样子么。我懂了,每个人都有死亡的倾向,这种根源是一种简单的粗暴的美的象征,是一种自我成全的追逐,就如耶稣被定在十字架上,面对着万民说出他的骄傲:请天父原谅这些无知的人,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当虔诚的儿女跪在十字架前,双手抱十,忏悔的心就如一颗行星撞击着太阳,说:求主原谅,求主原谅,一遍遍,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扇窗户一直紧闭着,而受伤的羔羊们一次一次的敲打着,雨此时已经淋透了他们的灵魂。可他们仍会流泪,这圣洁的水,主要有悔恨、软弱、后怕、良善组成。于是我们无心去辨别这个世界,因为我们都有一颗侥幸的心,都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都会时不时的得到心灵所期盼的阳光。于是我们依旧按常规出牌,依旧告诫自己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我这样想着,阳光已渐渐离我远去。结果到了黄昏,我感到无与伦比的孤独,像失去了恋人,我想没有比恋人更接近诗歌了。于是我阖起它,像一块石头一样望着窗外,仿佛置身于西藏,仿佛看到了布达拉宫,看到了松赞干部,看到了大唐公主。这个以苦难为食,以草场、牛羊、马匹为伴的民族。西藏是上帝的落地窗,是朝圣者聊以慰藉的一束阳光。正如落寞的我,正如这落寞的窗户。窗内寂静一方,裹着一副皮囊,一只背着眼镜的鼻梁,一双被称作心灵的窗户的上帝的眼。
2015.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