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22： 汉纪（十六）
公元前74年春二月，汉昭帝诏令减少百姓十分之三的口赋钱。
夏四月癸未日，汉昭帝在未央宫中去世，他没有继嗣。这时，汉武帝子还有一个儿子广陵王刘胥。
大将军霍光和群臣商议拥立皇帝，大家都同意刘胥。刘胥行为失掉正道，汉武帝没有册立，霍光为此心中非常不安。
这时，有名郎官上书说：“周太王废掉太伯后册立王季，周文王舍掉伯邑考册立周武王，这都是为确定合适人选，就是废长立幼也是可行的。广陵王刘胥不能继承宗庙。”
这话正符合霍光的心意，他就把郎官的书信交给丞相杨敞等人，并提拔这名郎官担任九江太守，就在当天承接皇太后诏书，派遣代理大鸿胪事的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邴吉、中郎将利汉，用七辆驿车，把昌邑王刘贺迎接到长安的官邸。霍光又奏报皇后，转封右将军安世为车骑将军。
刘贺是昌邑哀王刘髆的儿子，平时在国狂妄放纵，行为没有节制。在汉武帝发丧期间，他仍然游猎不止，经常在国中驱驰。他曾经浏览方与，不到半天狂奔二百里。中尉、琅琊人王吉上书劝阻说：“大王不喜欢读书而喜欢逸游，整天倚着车栏杆驾驭马匹，每天驰骋不止，因为不停吆喝而口干舌燥，手臂因驾驭马匹而酸痛，身体因为驾驭车辆而疲惫；早晨冒着雾露，白天顶着尘埃，夏天被大暑时的太阳暴晒，冬天受到风寒侵袭，这样的行为方式只能使身体受到伤害，不是长寿保命的办法，更不利于增加仁义。大王身处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有明师在前，有大臣劝诵在后，向上谈到唐、虞时期，向下论及商、周盛世，考察古代仁圣之风，熟悉治国理政之道，平时悠闲自得，应当废寝忘食，每天提高大德，怎么能迷恋于游乐，把时间都浪费在四处游玩上呢！休息时可以曲伸四体活动筋骨，快步行走能坚实双腿，吐故纳新练习五脏之气，专注精力能修炼安养神志，这样来做好养生，怎么会能不长寿呢！大王如果真能留意如此，那么就会心中有尧、舜之志，身体会像乔、松一样长寿，美声广誉传播后会让主上听到，那样福禄就一起到来而社稷安定了。当今天皇帝至仁至圣，先帝去世之后，他因为思慕从不倦怠，对官馆囿池弋猎的游乐活动不感兴趣。大王应当日夜思念这些，以便能秉承圣意。陛下的诸侯王骨肉至亲中，在亲情上再也没有超过大王的了，大王属于陛下的子侄辈，在位置上则是臣子，一身二任的职责都体现在大王身上。如果大王在施行恩爱行义方面有不足的地方，被陛下听到后，这并不是封国的福气。”
刘贺就下令说道：“寡人的行为不可能没有倦怠之处，中尉王吉非常忠诚，多次帮助我指出过失，现在就派谒者千秋赏赐王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随后依然放纵如初。
郎中令、山阳人龚遂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在内多次劝阻刘贺，在外责备刘贺的师傅和国相，引经据义，陈说祸福，以至于痛哭流泣，忠诚无比。他当面直指刘贺的过失，刘贺经常捂起耳朵离开，对别人说道：“郎中令最善于羞辱别人了。”
刘贺经常和手下的奴仆厨师一起游戏饮酒，对他们的赏赐没有一点节制。龚遂马上入宫去见刘贺，他跪在地上，边爬行边流泪，刘贺身边的左右侍从也全都流泪。
刘贺不解地问：“郎中令为什么痛哭啊？”龚遂回答说：“臣痛惜大王的社稷危险了！希望大王赏赐我闲暇时间，以竭尽臣的愚忠。”
刘贺屏退左右，龚遂说：“大王知道胶西王刘昂为什么无道而亡吗？”刘贺说：“我不知道。”龚遂说：“臣听说胶西王身边有名阿谀之臣名字叫做侯得，胶西王的行为就像那桀、纣，但侯得却认为超过尧、舜。胶西王喜欢侯得谄媚阿谀，两人曾经一起同住同起，他对侯得的话言听计从，最后导致国灭身丧。现在大王亲近身边的群小，就会逐渐被其邪恶行为沾染，这就是存亡之机，不能不谨慎对待啊。臣请示挑选通晓经术有德行的郎中陪伴大王起居，闲坐时通晓《诗经》《尚书》，起立时整理礼容，应该对大王有益。”
刘贺答应下来，龚遂就挑选了选郎中张安等十人陪侍刘贺。仅仅过了几天，刘贺就全部赶走了张安等人。
刘贺曾经看到过一条大白狗，脖子以下很像人，戴着方山冠，没有尾巴。刘贺询问龚遂。龚遂说：“这是上天的告诫。他在告诉您，您身边都是些不识礼仪的小人，就像戴冠的狗一样。把他们赶走，您的王位可以保持，不把他们赶走，您的王位也会失去。”
刘贺后来又听到有人说“熊”，随后他就见到了一只大熊，但他的身边左右没有人看到，他就再去询问龚遂。龚遂说：“熊是山野之兽，现在却进入宫室，并且只有大王一人看到，这是上天在告诫大王，恐怕宫室会空，这是危亡的征象。”
刘贺仰天长叹道：“这些不吉祥的征兆为什么来得这么多啊！”龚遂叩头说道：“臣不敢隐藏忠诚，只好明说这其实是危亡的警戒，大王听了肯定会很不高兴。国家存亡，难道会是因为臣子所说的话引起吗？希望大王您还是仔细想一想吧。大王诵读《诗经》三百零五篇，明白人事，具备资质，但大王您的行为符合《诗经》中的哪一篇呢？大王位列诸侯，但行为污秽不如普通百姓。长存很难，灭亡很易，大王应当深入体察。”
后来，又有血玷污了刘贺的座椅，刘贺又问龚遂。龚遂大叫着说道：“这是说宫室不久就要空了，所以妖祥才多次来到。血是阴忧的征象，大王应当自慎自省。”
刘贺最后也不改正行为。
在当夜不到一刻的时间，朝廷就火速发出书信。这天中午，刘贺从封国出发，晡时到达定陶县，急行一百三十五里，侍从的马很多累死在了道路上。
王吉上奏书劝戒刘贺说：“臣听说商高宗居丧期间，三年不说话。现在大王是因为服丧被征召，应当日夜悲哀哭泣，千万不要有其他举动。大将军仁爱勇智，其忠信的大德天下无人不知，他侍奉孝武皇帝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失。先帝去世后，把天下嘱托给他，他是托孤大臣，大将军怀抱襁褓中的幼君，布政施教，海内安然，就是周公和伊尹也不能超过他。现在皇帝驾崩后没有继嗣，大将军思考能继奉宗庙的人选，援引提拔大王为君，这样的仁厚真是无可比拟啊！臣希望大王要对他侍奉尊敬，政事一切听从，大王只要面南垂拱而治就行了。希望大王留意观察，经常以此为念。”
刘贺到达济阳县时，寻找能长声鸣叫的鸡，在路上还买了几根竹子做成的手杖。在经过弘农县时，刘贺指使一名叫做善的大奴仆，把一名女子偷藏在车子中。到了湖县时，使者为这事责备刘贺的国相安乐。
安乐马上告诉了龚遂，龚遂进入询问刘贺。刘贺说：“没有这事。”龚遂说：“既然没有这事，那为什么还要因喜爱这名奴仆善而毁掉行义呢！我请求收捕善交给属吏，以洗清大王的名誉。”说完后龚遂马上揪住善，交给跟随的卫士长执行法律。
刘贺来到霸上后，大鸿胪到长安郊外迎接，宫中骑士侍奉刘贺坐上御用舆车。刘贺派奴仆寿成驾车，龚遂作为参乘。这支队伍第二天早晨来到广明东都门。龚遂说：“按照礼制，奔丧的人望见国门都要痛哭。这里就是长安城的东郭门。”刘贺说：“我喉咙很疼，不能哭泣。”
刘贺来到城门时，龚遂再次进言提醒。刘贺问：“内城门和外城门不都是城门吗？”车辆马上就要到达未央宫的东阙，龚遂说：“昌邑王的帷帐就设在这个东阙门的外驰道以北，在没有到达帷帐前，还有南北行道，马走几步就能到达。大王应当下车，向西面对宫阙跪伏，放声痛哭以便致哀。”刘贺说：“好。”他到达地方后，按照礼仪痛哭。
六月丙寅日，刘贺接受皇帝玺绶，承袭尊号，尊奉上官皇后为皇太后。壬申日，安葬汉昭帝到平陵。
黄其军
作于2025年1月14日（古历甲辰年十二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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