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说雨于生命是如何的可贵,单只看它给人之精神带来的渲染熏陶,以及为自然增添的风格韵味,就足以向世界证明雨的不可缺失。
谈及那个有灵性的精灵,很多人常常就是笔未动而心已乐。对于生长在北温带又农村的我而言,更是对雨有着特殊的喜爱。想来,应是因着轮回的四季给家乡的雨带来的种种风情,慰藉了我那颗有些饥渴而落寞的心吧。
家乡的雨,好久都那样隐藏在我悸动而彷徨的心事里。在每一个感动亦或是悲凉的梦境中,也只有它,会悄无声息地到来,做一个无声的陪伴者。
一、春之雨
立春才刚过,东风就踩着轻盈的步子从大山飘来,呼啦――呼啦几阵转悠之后,就化开了冻结许久的冰河。解冻的小河一时高兴,啦――啦地大笑,一不小心就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接着又惊醒一直静默着的屋舍和良田。大地开始活了起来!
毕竟是一冬的沉寂,春天固有的生命力还是少不了春雨的浇灌。杜甫诗说的好啊:“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瞧,不过几场春雨之后,田地里的小草像喝足牛奶的娃娃,你争我抢的,齐唰唰的向上生长。然而它们还没满足,定是要在轻柔的雨帘里翩翩起舞,左右摇摆着小脑袋。然而在这曼妙的春雨里,生长得最快的却要属竹笋,不过短短数日,就已拔地三尺,大有冲破云霄之气势。细细看去,竹笋棕色的外衣上挂着无数颗亮晶晶的珍珠,实在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因生长辛劳而出的汗水,还是舍不得竹笋哥哥而依附在上面的雨珠。
不得不说,自然界生物的生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立春不过十几日,就已染绿了原本枯寂的大地。也难怪,要知道它们已经养精蓄锐了整整一个冬天,它们对生命的期盼和虔诚,又岂是我们这群沾惹了利益的人类能懂得的呢?
“花褪残红春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这样的意境,真真应该用在三月的春雨后吧。在家乡,三月本是农民繁忙的季节,家家引水灌地,犁田插秧。不多时,农民伯伯的田地间就长出一张张如同地毯般平整的秧苗。呵,所谓的“绿水”就应该是这些新绿的、围绕着农家的秧田吧。
然而我以为,最醉人的应该是农民伯伯插秧的场景了。乡里有俗话说:插秧不怕雨淋,收谷不惧阳晒,所以农民插秧十之八九会赶上雨季。早就在张志和的《渔歌子》里领略过“青蓑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境,然而在家乡的春天,在农民伯伯插秧时节,也有着相似的画面。
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呢?当氤氲的云烟笼罩了整个河田,细细的春雨在田间荡出涟漪时,农民们将披着蓑衣,戴上斗笠,走进这片烟雨江南。他们挽起裤腿,赤足踩进湿软的泥田,任凭春雨低落在斗笠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弹奏出一曲缠绵的琴音。
农民将希望播撒在田间,只需等待秋天的收成。然而农民无须彷徨揣测,因为春雨已告知了他们,这将是个丰收的年成。
二、夏之雨
夏天的雨,向来都是轰轰烈烈,又犹如孩儿脸,一天变三变。这样的天气,常常是在上一刻还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下一刻便乌云密布,雷雨交加。虽然夏之雨自是快乐的玩耍,遭殃的却是正晒着玉米或是菜籽的农家。
自天边开始拢聚乌云,雷声从高空晕荡开来时,晒着玉米的农家便招呼家里的虾兵蟹将赶来救场。于是,一家老小各自提着背篓拿着扫帚慌忙而有序地往家里搬运玉米。
此时乌云越积越黑,空气亦更加压沉,还伴随着隐隐传来的低雷,仿佛是为农家敲打的战鼓,令气氛紧张起来。这真是件消耗体力的运动,一家人皆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最后终是赶在雨点打落前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一家人此时才得以稍稍从紧绷的状态下放松下来些。
豆大的雨点如同泼墨般从大山高处倾泻下来,打得树叶儿左闪右躲抬不起头。雨滴畅快地砸在房梁上,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一曲DJ版的交响乐。然后顺着瓦片的缺口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溅起一朵朵洁白的小花。好看极了。
待到大雨初停,虽然不一定每次都能看到彩虹,却一定有“飞泉挂碧峰”的奇观。从山坡遥遥地向对面的大山望去,至少有十几处小型瀑布自陡峭的悬崖处落下。倘若再近些,便能看到周围腾什的白茫茫的水汽,使得周围朦朦胧胧的一片,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中,不可自拔。
三、秋之雨
四季交替,时间轮回,春去秋来,夏尽冬起,这都是自然不可违约的规律。当炎炎酷暑逐渐褪去余热,二十四个“秋老虎”几近尾声时,象征生命之凋零的秋确乎是来了。而秋雨,则是秋派来的通信者。
秋雨来了,轻柔地划破大地原本的绿衫,使树叶片片凋零,使草木层层枯萎,给大地涂抹上苍凉昏暗的颜色。听吧,秋雨来了,悄然地带走大地生命的声音,让蝉鸣越发稀薄,让蛙声益加依稀。终于使大地沉默无声,万籁寂静。
因着秋雨如此沉郁的性情,便有太多的文人骚客忍受不了这份孤寂冷清。于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就来了;于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也来了。然而,即便是秋雨携走了大地的活力,单留下寂静,我们亦不能责罪于她。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安静沉稳并且识大体的姑娘。在芸芸众生之中,亦只有秋雨懂得:再精彩的人生也需要平淡,因为唯有沉静才能自省;再强劲的生命也需要沉淀,因为唯有厚积才能薄发。
秋雨又来了,她慢慢的润湿大地,打湿房屋,跃过岩石和沟壑,静静抚摸泥田因为耕作而裂开的伤口,亲吻大树因为生长而又粗糙了的皮肤,同样也调皮地沾湿农民伯伯又白了的头发。
然而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只有在深夜里独自挑灯的少年看到。少年在起身回卧室加衣的趟儿不经意又瞥见,秋雨正与屋前的绿竹告别,并带着苍苍的步子离开大地。
于是,在秋走到尽头后,冬就要来了。而我知道冬天之后又是春天,时间会永不停歇的旋转,于是我带着几分期盼,带着几丝念想,终结了家乡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