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刘琐记》(六)

                《捉鱼》

    天气预报难得准一回。午后果然雷声滚滚,暴雨如注。我站在檐下怅怅地望着这厚厚的雨帘密密地编织到天空深处。院子里那株老梨树的叶子兴奋地仰着脸,像是重逢了久别的情郎,欢叫着迎合暴雨的撞击,老是试图引起我的关注。

    “这么大的雨,鱼是钓不成了,漂子也看不清啊。”我正懊恼着。““啪、啪、啪”,大门被拍得山响,“快开门快开门!”听上去是大强的声音。我赶紧手打雨篷冲过去开门。果然是他,长雨衣,光脚丫,拎一空空的大网兜。

    “干嘛,冒这么大的雨来?”“走走走,抓鱼去,拿上你家的踢罾儿。”(也有叫提罾的,一底三边无顶,网眼较小的捕鱼工具。)“挂在西屋的墙上,你去取下来,我找件雨衣。”

    扣上大门,两人冲进如织的暴雨中。过了北大桥,嘿,天白亮起来了,雨小了。

    “走,到你们四队稻田里,先找最大的淌水口子!”“好咧。”我快步走前面领着大强径直穿过四队的晒谷场,沿着河岸曲折的田埂前行。

    我手持踢罾上的一根小木棍(撵鱼用的),一路上敲敲打打,将不时从田埂两边跳出的绿青蛙爬出的黑蟾蜍赶开。大强肩挎踢罾跟在后面乐得自在逍遥,左观右望。突然,他拉拉我的雨衣角,“快看,火蛇链!”顺着他的手指,只见一条身量不大,浑身火红的蛇盘成了S形,正死死缠住一只小青蛙。眼看着青蛙快无力挣扎了,我伸出木棍准备击打火蛇头下七寸,大强拽住了我,“别管它们。”“难道你没听老师讲过青蛙是益虫吗?”“知道知道,不过,田鸡要命蛇要饱啊。我们还是抓鱼去。”“好吧。”

    抬眼四顾,天地间白汪汪一片。这雨下得迅猛,走得也畅快。太阳露出脸来了,油绿的秧苗齐刷刷地从白水里探出头来,在日光下晶莹地招摇。成片的稻田都有略低于田埂的进排水口连通着人工开挖的灌溉渠,这时节,秧田正铆足了劲儿向渠里排水呢。水渠与大河间的土坝已被队长派人挖开,水流奔涌,哗哗作响。此时大强已经跳出进河里,直扑淌水口。

    正对着水流的河岸已被冲成了一口深塘,大强将踢罾支在塘口并用力摁在水底。我站在大强对面与罾子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后,伸出木棍搂搅深塘。嚯,大大小小清一色的刀子鱼上窜下跳,溅得我们满脸是水。大强赶紧腾出一只手来使劲地将鱼往罾里赶。我大喊一声:“起咧!”大强屏住气奋力将罾往上一提,好家伙,几十条啊!我解开网兜,一古脑地将鱼装进去。一条背部黑亮,尾鳍长大的老鲫鱼在网兜口处突然一跳,“想溜?”我飞快地一手摁住它的身子,“没门!”不料老鲫猛一弓身甩尾,挣脱了我的手,再一跃,“吱溜”一声竟钻入河里扬长而去了。

    大强横我一眼:“瞧瞧你这出息!”我扬着手,懊恼着。大强说算了算了,歇会儿到渠里再来一罾。

    竟然败给了一条鲫鱼,我恨恨地蹲在田埂上漫无目的地张望。大强摸起一个瓦片向稻田中奋力一掷,一只白鹭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呱呱”地从我俩头上飞过。记得西边黄豆地里种着几株西红柿,我翻身奔过去又很快折回来,手上多了两只红亮的蕃茄儿,趴在淌水口冲了冲,扔给大强一个,“咔嚓”就是一口,那个酸甜饱满啊,美!

    大强嘴一抹:“东子,开工,再弄一罾!”“好咧。”“你支开踢罾守住出水口,我到里渠往外赶鱼。”见我在渠顶支好罾,大强提起木棍一溜烟奔到另一端,跳进灌渠,一手扑打着水,一手用木棍边边角角地撵着,卖力地嘶喊着,“嚯咿嚯咿”。果然有鱼被吓到了,奋力跃起张望,又蹿入水中向我这边奔来。“来得好!”我大叫一声。已有鱼入罾了,“等着你们呢!”大强吆喝着快到我跟前时,一条大鱼猛地撞向罾网,我按着罾顶的右手一松,罾差点被顶翻。“狗日的,跟我凶。”我赶紧双手揌住,“大强,快帮我提罾。”大强扑过来,抓住罾门的提竿,和我一起奋力向上提起。“哇喔,比上一罾收获还大!”

    两罾下来,我们的大网兜快装不下了。“收工。”“得咧!”两人抬着战利品兴奋地唱着《打靶归来》回庄。“东子,那不是你后家的粉宝叔吗?”粉宝正扛着大踢罾往五队田里去。我嘿嘿一笑,他这回没我们早。

    抬着鱼,气喘吁吁来到大强家,网兜往院子里一扔,两人便瘫坐在地上。

    “车吃炮!”

    “看错了看错了,回一步可好?”

    “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屋里传出争吵声,怎么是我爸的声音?我和大强跨进堂屋,见我爸正去抢袁大伯手上的一枚棋子呢。我喊了一声:“爸,你咋在这呢?”

    “你个兔崽子,被你妈说着了,你果然跟三小在一起。家里踢罾不见了,你俩肯定捉鱼去了,这不让我来找你回家吗。我想你俩水性都不丑,就顺便和你大大边下棋边等你们。”

    “三儿,下次去东儿家喊他出去取鱼摸虾什么的,跟大人吱一声,免得让人担心,人家可是惯宝儿代。”

    “哎,你们继续。”大强从房里拿出珍藏的饼干,我们俩一边吃一边给各自的老爸出谋划策,战到天黑,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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