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我们家应该是最早有石榴树的。我记得那时候我三姑姑还没出门,她成天出去玩,我三爷爷总说她不务正业,成天疯跑。有一天,她带回来两棵石榴树和一株剑兰。石榴树,一棵种在三爷爷家门口,剑兰挨着它;一棵种在我们家水井旁。
石榴树刚来家里的时候,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灰白的树皮,一根手指头那样粗,其余的更是细如毛,不过一大丛,就好很多。来得时候是十月多,叶子刚刚泛黄,栽下去没多久就掉落得差不多了。 我常常在打水时,泼一点水给它,母亲却提醒我:“秋冬季节,植物可能也是要冬眠的,不太干就行,不必给太多水,可能给它一种错觉。”不照顾它,就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第二年春天,很晚很晚的春天,毛桃都有指甲那么大了,石榴树才抽出嫩芽,特别小,纤弱可爱。叶子变化的非常快,仿佛昨天还是鹅黄色的嫩芽,一夜之间就变得细细长长的绿叶了。再有几天,就绿的十分油亮了,在水井旁,喝水又足,长势喜人。
待到初夏,石榴树上鼓出一个个小花苞,黄黄的,紧绷绷的,好像一个个鼓足劲,赛着长的小娃娃。没几个艳阳天,石榴花全开了,花瓣是淡淡的黄,很明艳。在书里读到“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简直绝妙,感觉眼前那情景如是。
每天时不时就盯着那石榴看。母亲总笑嘻嘻地对我们说:“千万别碰,一碰就落了,长不了了。”真的,我打赌,从没碰过,那样想试一下,却仍旧不忍心,开出一朵花不容易,能躲得过风雨和虫子已经够难的了,我又如何下得了手呢?
一场风雨过后,泥里打落很多石榴花,石榴花没落,小石榴就成了,所以我总是深深地遗憾。
坐在这里写,我还在想为何对那时景物如此念念不忘,记忆犹新呢?我想是年少时对世界的无限好奇,在上高中之前,我所到过的地方用脚就可以走到。狭小的生活空间让我看得到眼前的美。
石榴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我总用它和我的拳头比。我一直盼望着品尝到石榴的美味。每次邻居来家里串门,也都忍不住赞美这石榴的好。后来有几个就告诉我母亲,压下石榴的一些小枝条,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一棵新的石榴树。真的,枝条埋到土里,要不了多久,就会生根,我眼见着那枝条生根,然后被移到别的院落,充满无限的留恋和祝福。
中秋节时,我们摘下一些石榴,剥开,每个人都有点失望。二姐说石榴味道还行,可是要剥皮去籽,吃起来麻烦,若是能榨成汁水,一定十分甜美。小弟说石榴吃着不过瘾,论汁水,没有梨子多。论口感,差苹果很远。而我却深深迷恋着石榴的味道。一颗一颗细细咀嚼着,很享受。
我们一致改变对石榴的看法,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后面的一个邻居奶奶让我们带两个石榴给在初中当老师的叔叔婶婶,顺便也给了我们两个稍微小一些的石榴。
她家的石榴长得真好,肚子圆鼓鼓的,其中一个炸开了。透过裂缝,明显能看得到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还带着一些淡淡的灰白色纹路。我和二姐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给我们的石榴,往嘴巴里送一个,天哪,那石榴籽刚刚碰到牙齿,噗呲一下,汁水满溢口中,那味道,真是享受。
而那时节,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看来我们年年吃石榴吃早了,没等到它真正成熟呢。
明白了这些,家里的果子似乎味道都好多了,包括毛桃,曾经绿绿的硬疙瘩都美味多了。
离开家以后吃石榴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倒是后来嫁人了,邻居家门口有几棵特别大的石榴树。与我小时候见到的不同,这里的石榴花是火红的,真的是“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我觉得植物也是有情的,邻居家的石榴一直花开旺盛,可是那一年,邻居家的主人病逝了,石榴花开得很很惨淡,结出的石榴也接二连三地在雨中掉落。我可惜着果子,可惜着人。自己老家的石榴,已经扦插出许多,墙里墙外都有很多。但是疏于打理,开花很旺盛,结果子很多,都留给了麻雀,每年回去,总见到枝头还挂着一些拳头大小的干石榴。
有一年,二姐跟我说,她吃到了超级满意的石榴——软籽石榴。红彤彤的,犹如红玛瑙,快递了一些给我。样子真是美极了,原来在石榴当中,是以胖为美的啊!孩子吃得很起劲,抓往我的嘴里塞,奇怪了,我竟然向往那小小的黄石榴的味儿,总觉得嘴里的石榴味道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