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向前看，旋毛在腹间。只今掊白草，何日蓦青山？

——李贺《马诗二十三首·其十八》

其实马自铎是个好男人。

马自铎的心中，正在下定决心要对马兰花负责了。这是一一匹男马应当有的责任；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给马兰花一个漂亮的马棚，让她吃上最好的草料。但是这么一想，马自铎又似乎感觉哪里不对了。

作为一名理科生，马自铎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生物都白学了。

马是可以一夜之间就怀孕生崽的么？

马自铎的印象中，牛和人一样是怀胎十月，猪也要五个月，就是蚊子也要半个月才产卵。而马兰花从怀孕到生产，只有一夜……啊不，只有半夜。

马兰花就侧躺在拴马桩的附近，去找兽医的陈丽红尚且没回来，拴马桩附近只剩了厂长在看着。厂长盯着马兰花的肚子，那表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这个表情马自铎是曾经见到过的。他曾经陪同厂长去过一次市里的法院，在双方激烈辩论的间歇期，厂长就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如今这个表情让马自铎觉得很安心，因为那一次的出庭，是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被告的那家欧洲公司被判败诉，直接赔了个破产。

“我明白了。”厂长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又露出了微笑。

马自铎很想问问厂长明白了什么，而他只能向厂长投去询问的目光，而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厂长低声道，“能的话就点点头。”

马自铎连忙不住地点头。

“果然没错了，那接下去你就听我的，我知道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来的了。”厂长说道，“这不是一匹普通的马，看来，我们可以依靠它在这个时代干出一番事业了。”

“什么事业……？”陈丽红还有点不明白。

厂长看了她一眼道：“它和母马呆了一晚上，然后今天母马肚子酒这么大了，你想想，以这样可怕的配种能力……”

“我们可以开全国最大的马场。”陈丽红兴奋道。

厂长摇摇头：“远远不止，它能听懂人话，也就是说……”

厂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马自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强大的配种能力，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大量的马匹，而携带了自己优良到变态的基因的小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智力会远高于普通的马，马自铎忽然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荣耀感：给我一匹马，我能创造一个种族。

就在此时，马兰花忽然“咴咴”地叫了起来，只见一条湿答答的马腿已是从马屁股里伸了出来。厂长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抓，就在这一抓之下，“滋溜”地抓出来一匹小马，马兰花的脸上，霎那间浮现出一片云彩，而厂长则是用力过猛向后摔倒在了地上，那匹小马就扑进了厂长的怀里，一只胎盘，啪地贴在了一旁李晓强的脸上。

“这么容易就生了？”马自铎大惊。他以前虽然没见到过母马生崽，但他也见过老家的猪和牛生崽，在他的印象之中，并没有比人生产容易多少。而眼前的这马兰花，似乎就如同母鸡下了一个蛋般的快捷。

“这么容易就生了？”马兰花也是大惊，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和马自铎的孩子。她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她曾经见到过村里的其他的母马，都是挺着大肚子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生了崽，而自己，居然是一夜之间……啊不，只有半夜。

“林总林总……”从外边跑来了陈丽红，陈丽红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

厂长从地上爬起来，将脸上的马胎盘给甩了下来，一边大笑道：“已经生了，已经生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那兽医听闻也笑了，来剪了脐带，也没要钱，只要走了马胎盘。拴马桩附近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那匹小马晃悠悠地走到了马兰花的身边，咬住一只乳头喝起了马奶。马自铎也将脑袋凑了过去，一副温馨美好的景象。

“我们该走了。”厂长说道。

“诶？我们去哪？”陈丽红问道。

“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厂长低声道，“越快越好，清兵很快就会南下打到这里，这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许我们还有办法逆转局势。”

“逆转局势？”李晓强疑惑道，“林总，你说的是什么局势……？”

厂长摇摇头：“等我们出了城，我再慢慢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李晓强说道。

厂长拍了拍李晓强的肩膀：“你和丽红留在这里照顾那母马，我和萌萌去买点东西就出城。”

“你去买什么……我们……还有多少钱？”李晓强随口问道。

“还有十几两银子吧，够了。”厂长说着，“想过好日子，跟着我没错。”牵起马自铎便往外走了。马自铎很想问厂长究竟要买什么，但是他无法说出口，而厂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在马自铎的耳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们去买点安生立命的东西，小兄弟，以后要靠你了。”马自铎尚未体会出厂长说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自从他到阀门厂来上班，也从未听过厂长叫谁“小兄弟”，而此时，马自铎已是被厂长牵着，在浦江城走了一圈。

厂长将那十几两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大多买了干粮和大米小米麦粉谷子糠，让马自铎拖着走，剩下的钱，买了一些柴刀、斧头之类的农具。看起来，是要去乡下过日子的模样。马自铎对于去乡下过日子没什么意见，反正厂长也是会将马兰花和陈丽红带上的。

做完这一切，厂长便带着众人众马人不停脚马不停蹄地出了城去，也顾不上吃午饭，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回去。

“我们接下来要面对一个乱世，我觉得我应该有必要把我知道的和我地猜测都说一下。”厂长低声说道。

此时地李晓强靠在板车一角，没有吭声。陈丽红走在车旁，握着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自顾自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表示什么。而厂长说的这话，明显也是对马自铎说的，这也是马自铎感受到的事情，于是他也默默点了点头。

厂长清了清嗓子：“我和他们比你早一点醒来，就在林家坑，醒来的时候身上就有那五十两银子。然后有个声音告诉我们去浦江城，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我们到达的这个时间点非常微妙，我的猜测是我们是被有目的地投放在了这里来，虽然我是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看到你的能力我就明白了，我们是可以改变历史的。”

“改变历史？”马自铎扭头望了一眼厂长。

“当然如果低调地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也是一种选择，但是这将会是一个乱世，就算我们愿意，我们也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厂长说道。

马自铎点点头。

此时的马自铎，也是似乎感受到了肩上那沉甸甸的担子，不单是为自己，更为了马兰花和他们的孩子——马车。至于历史什么的，那是厂长所忧虑的事情。

这三人三马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的长长的，长长的，一如他们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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