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篇文章是我之前的故事《暗恋抄·听说人这一生会错过很多人》新写的姊妹篇。该文目前收录在了简书新出的温馨故事合集《终有人住进你心里》,预定地址请点:《终有人住进你心里》,阅读顺序随意,哪篇先读都可以。为感谢老读者的支持,本文特地给戴杨、顾北樱这对很老的CP在结尾发了个糖。
我叫戴杨,有一段时间,我在岳麓山下的一间别墅咖啡馆打工,有时候会跟客人聊会天。
在那段时间里,我遇到过三个客人。
(1)
我遇到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女,她来的那天穿着白色的长裙,戴着深蓝色的太阳镜,整个人秀气又温婉。
当时我看到她揣着一本书,书名叫做《废邮存底》,书皮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我跟她说:“很少见啊,难得有人看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可不好找。”
她有些惊讶的望着我:“哦?你知道这个?”
我说:“我挺喜欢这个书名的,废邮存底,既然是废邮,为什么要存底呢?想来还是因为有些舍不得人和事吧,或许是舍不得某年看过的云,或许是舍不得某天喝过的酒,还或许是舍不得某个爱过的人。”
她问我:“你也很喜欢沈从文么?”
我摇了摇头说:“只看完了《边城》,比起来我更喜欢《诛仙》、《紫川》这样的网络小说。”
她有些意外的盯了我好久,然后说:“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喜欢的书和你一样。”
她说了她高中时的故事,那时候她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剪着短发,戴着眼镜,是个老师眼中的乖孩子。
但是她的同桌是个不怎么爱学习的男孩,整天在课堂上看网络小说,唯一和她相同的地方可能就是都看过些沈从文,可偏偏她的同桌成绩很好,除了语文,其他的学科都比她强。她很不服气,怎么这样的男生成绩就比她好呢?但也怎么都想不明白。
有一天,她收了作业送老师办公室去,听到老师在和他谈心。
老师问他:你为什么不好好学语文?
他说:语文书里的课文不够浪漫,也没有爱情,读来读去也就《项脊轩志》好一点。
老师说: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有人结婚了,有的人去祝贺说新婚快乐,有的人会说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哪一种是你喜欢觉得浪漫的人,可能你要好好想一想。
那天以后,他就会找她借语文作业,明面上他好面子,说是借来抄,其实有偷偷的很认真的看。于是她也会把自己的思路写的更详细点。
高三那一年的元月十五,她们那举行了盛大的烟火晚会,但是高三要晚自习,所有学生都要在教室里。
忽然间,他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看?
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那一天,他拉着她的手跑到了教学楼顶,手表的指针指向八点的时候,烟花在远处的河边远远的绽开,然后再过一瞬才有声音传来,她忽然觉得莫名的开心,笑出声来,转头一看,发现他在很认真的看着她。她和他逃课的事被老师知道了,老师告诉了她的家长。她没有参加高考,高三下学期她就被接回家,然后出国去了国外,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
我问她:你后来没找过他么?
她说:有啊,我后来打听到他上了国内的一所大学,还给他寄了张明信片过去,说罢,她拿出一张彩铅手绘的明信片,明信片的正面花花绿绿的相当好看,上面画了一座中式的拱桥,画了漫天的云霞,还画了两个倒在地上的酒坛,似乎有两个人刚刚在桥边饮酒,此刻已留下空坛而去。旁边是一首手抄的词,是苏轼的《玉楼春·次马中玉韵》。她说,这明信片是她自己画的,这个世界上就两张。
我笑了:“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画来表达这句话。”
她低下头很沉默的把明信片收回包里:“可惜,我寄过去很久,都没有回应,过去的四年他就在这个城市读大学,不过想来应该毕业也不再了吧。”
我要她把明信片再拿给我,我拍了个照,让她把联系方式留下,我说我会把照片打印出来,然后挂在咖啡店的留言墙上,或许有一天真的会被看到呢?
她想了想说:“好。”
(2)
我遇到的第二个客人是个年轻的妈妈,她来的时候带着个小孩,孩子在那拿着手机打游戏。
我端咖啡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拳皇?这年头玩这个的人应该很少了吧。”
她笑了笑说:“我以前初中上学的时候玩的,最近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看到现在手机上有了这个游戏,就下了下来,结果被儿子抢去了。”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我初中时也常去游戏机厅,但女孩子打拳皇也是很少见的事情。”
她摆出了一副酷酷的笑容跟我说:“想不到吧?我跟你说,我当时可厉害了。”
她说她初中的时候还是短发,酷酷的,就跟个男孩子一样,但是她的哥哥是学校里的混混老大,所以她也经常在外面的游戏机厅混。
有一天,她去游戏机厅,正好看到一个男孩子也在那玩,那男孩子是和她一个班的,成绩很好,比起她这种坏孩子,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她万万没想到他也会来游戏机厅。当时就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在她哥哥的武力威胁下,抢走了那个男生一半的游戏币。
从此以后,她就天天黏着那个男孩子,让他叫自己大姐,做自己的小弟,不然她就把他打游戏的事告发给老师。那个男孩子也没办法,就天天带着她一起去游戏室,那段日子还玩的挺开心。
好景不长,因为打游戏,那个男孩成绩下降的厉害,有一天他垂头丧气的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她问他怎么了,他说老师说他的成绩要是再这样,就取消他保送到高中的资格。她沉默了很久,那天以后,再也没找那个男生一起打游戏。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年的寒假,她又在游戏机厅看到那个男生,而且他旁边还带着一个穿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起玩,小姑娘牵着他的手,用很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愤怒、生气、不甘、失望一瞬间都涌上了心头。当时就冷笑着走到他面前,要抢他的游戏币,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都对她很好也很依着她的那个男生今天在小女孩面前对她态度特别强硬,于是两人就决定打一场拳皇97来定胜负,输的人把自己身上全部的游戏币都给对方。
她玩游戏的时间比他多,所以很快就取得上风,在眼看就要胜利的时候,她突然间觉得心灰意冷毫无意义,就放了水,然后她就输了。在小女孩的欢呼声中,她沉默的把游戏币放在他身前,然后转身离开。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跟那个男孩子说过话,一直到初三毕业后她才知道那个小女孩原来是他的表妹,那年春节假期过来走亲戚,被他带出来玩。
我问她后来还有没有见过那个男生?
她想了想,然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后来再超市里遇到过一次,那时我已经嫁人了,他也变成了一个高大帅气阳光的青年,我当时问他有没有学会打游戏要故意输给女孩子啊?,他说有,我跟他说:这种事啊,我在十五岁那年就学会了”
(3)
我在咖啡厅认识的第三个姑娘姓赵,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拾龄,我一直在想,她父母给她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希望能捡起一些过往的时光和被遗忘的岁月。
她是上海一家会计事务所的白领,被派驻到长沙长期出差。我见到她时常是周末,她总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靠窗的位置工作一下午。
我常和她打趣说:“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来我们这聊天休闲,你倒好,把这变成了单身加班工作室。”
她总会很礼貌的回头对我笑一笑,也不说话。
有一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拿着一本夏目漱石的短篇集在那看书,她看着我手中的书流露出惊讶的目光。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想起了没出国前在长沙念大学的时候,当时的她是个安静斯文有些内向的女孩子,朋友很少,以书为友。
大学选修课的时候她选过一位姓胡的老师的古文鉴赏课,里面有一节主题是关于月的,老师就举了夏目漱石这个例子。说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给学生出的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翻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怎么能这么说呢?翻译成今晚的月色很美就够了。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学弟,那个学弟高高瘦瘦非常文静的样子,总要她给他推荐书。当时从来没人问她要过推荐,于是只要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一股脑塞给了那个学弟,渐渐的成了某种习惯。
后来,她快要出国了,恰逢那晚明月当空,就给学弟打了个电话,然后鼓起勇气说:“今晚月色很好……”然而学弟那边很吵,没有听清,就问她:“你说了什么?”当时鼓起的勇气不知怎么就悄然消退,于是她只好跟学弟说:“有位姓胡的老师,是湘军名将胡林翼的后人,讲文学方面的课颇有情怀,她的课可以去听一听。”
出国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学弟了。
(4)
又有一天,我快下班的时候,那位姓赵的姑娘收拾好电脑,郑重的和我道别,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过几天她要回上海结婚了,以后不一定还来长沙,就算来我也不一定在这打工了,所以想很认真的跟我道声谢也道声别。
我笑着问她,快结婚了呀,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笑了笑说:“他表白的时候呆死了,可不会说什么今晚月色很好,他说的是: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我看着她幸福微笑的表情,觉得或许今晚月色很好未必是她想要的,而一声有担当的我想娶你才能肩负起她的未来。
我又想起了那一天,我送那个带着孩子的姑娘离开的时候和今天一样下起了小雨,她的老公来接她,那个男人胖胖的,有点矮,不高大不帅气也不阳光,估摸着是个很老实的人,想必中学时也不打拳皇,但他看着这对母子的眼神以及其中流露出的温暖,却让人觉得那就是幸福这个词的含义。
我小心的擦拭着吧台和窗户,外面天色渐暗,突然走进来一对牵着手的年轻男女,女孩子正好是我那天遇到的长发飘飘的女孩,她跟我说当时留了联系方式和明信片的照片在这,没想到真的被这个男孩子看到了,这次也是来道谢的。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好开心,但我今天有事,咖啡馆已经提前打烊了,我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没法招待了,他们笑了笑指着店外不远处的地方说:“我们知道的,那个女孩子是在等你吧?快去找她吧!”
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扎着两个麻花小辫的女孩,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撑着把白色的小洋伞在马路那头的梧桐树下在等着我。
…………
我牵着北樱走在石子小路上,她故意做了个怪表情:“嗯哼,现在约会也不守时了,当初怎么就错信了你。”
我脑海中还在回想着近来在咖啡馆发生的事,对北樱的怪表情毫无察觉,自顾自的道:“北樱,你相信这世上有缘法这种东西么?”
“缘法?你不是一直都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么?怎么,也跟我们这些小女生一样相信起缘分星座之类的东西了?”
“不是”我说:“我就是觉得,这世界上有些人的遇见和别离,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比如我最近有个玩游戏的朋友,大概快一年不玩游戏了,但他那天心情不好,就登陆了下,结果在游戏里遇到了另一个心情不太好的人,可偏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比较开心,忧伤的情绪也淡了许多。你说这算不算缘法?”
“我说呀,你要是想以此为借口去玩游戏勾搭别的女生吧,你去呀,我不拦你。”北樱刻意嘟起嘴说。
“我哪敢呀。”我把北樱的手拉的紧了些说:“不过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念两句诗。”
“不会又是苟利国家生死已吧?”
“不是,其实应该不是诗,是词。”我看着远处的天空,又看着身边站在的这个女孩,无比温柔的说:“我想念的是苏轼的《玉楼春·次马中玉韵》”
《玉楼春·次马中玉韵》,苏轼。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故将别语恼佳人,欲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 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