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快乐,不外乎三个原因:妒忌或羡慕别人;总觉得别人对自己不好或对不起自己;对自己或别人太认真。假如能解决这三个关键,将能省去人大部分的烦恼。
和菱推开门,拧亮灯。可她知道,巫蓝,他走了。
当她推开门的一刹那,恍觉巫蓝又会像以前一样躲在门后,偷偷地从后面用双手环住她,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和菱,和菱,我们永远不分开。
来来去去。
去去来来。
和菱从抽屉的最里层找出她当时藏起来的烟,抽出一根来,轻轻地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呛出了眼泪。她从来就不是放肆的女子,即使偶尔纵容自已,却也不得章法。记得巫蓝曾告诉她:抽烟,只轻轻地吸到嘴里,然后吐出。这样不会上瘾。恰到好处。收放自如。爱的最妥帖时,不过如此罢。
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离别。就如和菱初与巫蓝相识,每次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来去,乐此不疲。有时候,巫蓝骑着那单车满面尘土地赶过来,和菱已经在等他的竹椅上睡着了。更多的时候,和菱坐着那辆单车,忍受着南腔北调的嘈杂和空气中弥散的汗味,静静地倚着巫蓝的背,时间便在颠簸的南京里轻轻淌去。
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上完一天的课,明天依然要面对稀稀松松的课目,依然要在大教室里面对各种陌生的脸,可是只要巫蓝一个电话,一切不快都忽略不计了。
因为他在那里,她所有的关心,都在那里。因为她的爱,在那里。
那一年,巫蓝深深地迷恋着一个叫和菱的女子。那个清秀女孩在他旁边肆无忌惮地睡觉,露出白白净净的脖子,黑黑的直发清水挂面似的披着,总是背一个大大的背包,穿运动鞋。喜欢王菲的歌。下课后,没入人群中转身就难以辨认,却是巫蓝掌心的痣。
尘世的事情便往往如此,一个普通如斯的人,在他人的眼中毫不经意,在爱人的眼中,却是江水为竭。爱你的时候,你便是神,不爱你的时候,你是人是鬼都与我无关。
爱情,没输给磨难,输给了平凡。
爱情终究只是一种感觉,虚枉无力,你无法操纵控制,所以只能任由它自生自灭,不得救赎。有人说,约定好了毕业分手,而巫蓝和和菱之间,正好中了这个咒语。巫蓝的遮掩很快就被和菱察觉了,让她几欲崩溃。她开始整日整夜地哭泣。被伤害的女人是可怖的,无论她曾是多么理智淡定,无论她曾是多么优雅温存,一旦发现,城池失守,她们表现出的歇斯底里往往更快地将男人推离了身边。
可是,她有错吗?一个女孩,四年的青春,关于未来,关于憧憬,她几乎全部的赌注押到在他身上,孤注一掷。等闲变却故人心,一朝男人说不爱了,结束吧,转身走人,她怎能心平气和云淡风轻地接受这个结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靠单薄的爱,是留不住的。
这爱情如此匆促,容不下天长地久。
那场风花雪月,恍如过眼云烟。
和菱挣扎了几下,没能成功地起身。于是泄气地又躺下去。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拿手机给肖筱打电话。肖筱在电话那头喊,和菱,巫蓝呢,他死去哪儿了?!给肖筱这么一吼,和菱呆了很久,也不知肖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肖筱赶到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给她开的门。看到肖筱站在门口,脸上是又气又怜的复杂表情,和菱眼前一黑。
肖筱甩着体温计,叹了口气,挨着和菱坐下。按住和菱的额头,好烫。
你怎么还是这样,怎么都死扛着?
和菱眼眶红了红,嘴唇动了动,究竟不能说出一句话。在这个悲欢离合的世界里,除了肖筱,还有谁在乎自己是病还是死?巫蓝呢,在乎么。和菱从未求证过。
肖筱请了假,从上海来南京,照顾和菱。和菱这次病得不轻,好不容易退了烧,却成了焉茄子一个。
像大学时一样,晚上俩人背靠背挤在一张床的中间睡觉。似乎在睡眠中都在合力抵御外在侵袭。俩人的睡姿未有改变,入睡后都弯曲成婴儿姿态,双手微微紧握,抵在脑袋前。
早上肖筱要比和菱醒来得快。她转过身,看着身体弯成一团的和菱,忍不住又在她身边躺下。这下和菱忽的醒过来。
你也醒了?
嗯。
两个女孩并排躺在床上,呼吸轻柔。窗外小鸟在吱吱喳喳欢声交谈,楼下盛开的花飘来若即若离的清香。每次和菱走过树下总觉心情安定愉快,不由要驻足,静静呼吸香气,五脏六腑似都被过滤。
肖筱也不再问起巫蓝。但凡和菱绝口不提的人,她便也不提起。一直以来肖筱就认为巫蓝配不上和菱,和菱这样委婉明媚的女孩,应该由一个坚定强大的男人来照顾,而不是毫无立场主见的巫蓝。然而,在陌上人烟的大学,要经受寂寞,等待一个配得起的人来相爱,是多么渺茫又可笑的事情。所以大多数人相遇了就相爱了,不挑剔,不哀怨。即便有不满,也是悄悄在心底掂量又掂量,是离开还是继续。
你说,风牛马不相及的人都可以恋爱,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肖筱突然说。
和菱笑笑。是呵,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可能的呢。比如,巫蓝一声不响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南京。
也许照顾别人的时候,自己会变得坚强。至少肖筱是这样的。
那时的恋爱,如果非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那就是单纯。一起上下课,在人少的地方偷偷牵手,没人看见的时候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小心翼翼地相爱。
而那一年,巫蓝是和菱的神。
和菱以为,有爱,便终会春暖花开。
还是开心过的。
和菱曾经小心翼翼地问巫蓝:毕业的时候,你会后悔吗?巫蓝捏着她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因为迟疑和小心而失去了你,才会后悔。
和菱鼻子酸酸的,想到了一个词语:永远。多么奢侈的一个词汇。
是的,年少无知的爱时,谁也没想过别离。于是我们贪婪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青春华丽的恩赐,心无杂念,我们在爱中栉风沐雨,越挫越勇,任性而倔强地投奔到一个怀抱,以为拥有就是永久。可,花开一树,何以知秋?人力多么有限,上天往往只给了爱的权利,却将其它无情收回。至于那短暂相守,更只是垂怜。一场宿命,不能更改。
永远没有明天远。
那一年,肖筱却没有男朋友。可是和菱知道,有个男孩很爱肖筱,很爱很爱,这样的爱一直延续到工作后,到现在。几乎每个周末那个叫卫渔的男孩都会约肖筱出去散步,但肖筱心里却一直住不下他。每次约会回来,肖筱总会把和菱叫出来开始千篇一律地汇报,无非就是听卫渔讲一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半夜的时候和菱睡不着,给旁边肖筱发短信。她低低的说,在想什么。肖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所有关于喜欢不喜欢的事情都很虚幻,喜欢谁,与谁恋爱,都很容易,可是爱情不是。
还记得清秀明媚的和菱,只爱上巫蓝的剑眉。肖筱说,也好,你一双柳眉正好配他的剑眉。和菱听肖筱这么一说,心下欢喜,认为这就是缘份。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力劝肖筱尝试着去接受卫渔,如此一来她和菱的人生就功德圆满了。肖筱却拒绝了她:我始终无法被这种虚幻蒙盖心智。
和菱从来都无法说服肖筱。所以若肖筱不能接受,和菱也就理所当然地放弃劝说。她与肖筱,始终一边是水,一边是火。水火难容,却也互相依偎。
和菱眼睁睁看卫渔和肖筱,不断上演他们的故事。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肖筱,她的肖筱,在她问在想什么的那个晚上,躲在洗手间里狠狠哭了一场的肖筱,冷眼看卫渔要给她的风花雪月,从不投身进去。
毕业后,和菱才突然觉得,也许肖筱说的对。喜欢谁,与谁恋爱,都很容易,但爱情不是。
我们分手了。许久许久,和菱轻描淡写地说。
肖筱抬起头,一点也不吃惊。不过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努力在找合适的说辞来安慰和菱。但终于是无言以对。她早就看到的,只是想让和菱在那些卑微的幸福里久些再久些。可就连卑微的幸福也弃绝而去了。
和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肖筱拿过电吹风给她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柔软地垂着。俩人没有对话,房间里只有电吹风呼呼的响声。
恍惚间时光在倒转。那时和菱给肖筱吹头发,又换肖筱给她吹头发,如此轮换,直到吹干。那时又怎会知道,会遇上别的人,与别的人恋爱,以此满足幸福的需要。那时俩人一起从夜晚的公园穿过,奔去江边,宽大的裙摆飞舞。爱情如此单纯,又怎么想到未来的命运会许诺给自己什么样的人。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时光以逆转的姿势接待。听见彼此眼泪的默契。
和菱不说,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消耗自己残存的对爱的敬仰。她在等一个机会,重生的机会。
和菱转身趴在肖筱肩头哭。如果时间就此停止,她们宁愿绝不再爱他人,只要彼此。然而又怎么能?总是会再遇上别的人,总是会再爱上别的人。在有生之年。
和菱依然是这个南京城里普通的女孩,她朝九晚五,喜欢喝咖啡,看碟,逛街。偶尔当她闲下来对着发愣的时候,都会隐约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际说:和菱,你要幸福!当她转过身,四下里寻找时,又什么也循不到,徒留下一片惆怅和枉然。但是除了这些偶尔的怅惘外,和菱算是幸福的。她躺在的月光下的小床上,和肖筱打着电话,听着肖筱讲卫渔的故事,看街上的人流如织,眯着眼笑着。没有人知道她已经经历了什么,连她自已也忘记了。
时间
爱情
以及其他
我们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