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摘自34岁时写下的长篇回忆录【半世人生路,二三家常事】,其中“人气王”为初中最好的同学,"A姐"为比我大的发小。“B妹”为比我小的发小。
159、黑色一九九九(七)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家庭会议。我平静的听着每一个与会代表的发言,他们的话,一字一句,决定了我人生的去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决定我的命运,唯独我没有。
我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的命运。我冷静的分析着自己的处境,我可以反抗吗?可以。有用吗?基本没用。
我默默的回忆着这些年在这个家的场景。前面有朋友说,不喜欢我两个哥哥的性格,自私,不呵护我。其实我想说的是,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然而,大人做法不同,天壤之别。我小哥可以长期欺负我,主要原因是源于父母默认,视而不见吧。
举个例子,我小哥伤了我,那是在“玩”,小心点就可以。但我如果伤了我小哥,一定得相同体罚:一次我小哥追我,我关门夹伤了他手指,代价是父亲会把我手指打到同样的淤血。小哥虽然挨打不少,但都是源于不好好学习和不听父亲话。没有是因为欺负我引起的。
是的,孩子本无善恶之分,但发现可以长期当孩子王,有人服务,屈忍于自己,而这个组织里的权威者并不干预。为什么不继续?
我真正的失望,并不在于不能读书这件事。而是父母从小灌输的我不如他们重要,我智商最低。言行上的忽视。
160、黑色一九九九(八)
我从小仿佛不是生活在一个家里,而是在一个小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人物,性格各一。父亲精明、套路。母亲软弱无主见。大哥圆滑,小哥叛逆自私。
16年,我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复杂。我们,似乎是借助这个房子,短暂的,不情愿的相处。我们之间,没有爱。更谈不上温度。
关于这个家,我仅有的温热的画面是生病时可以不用做农活,这时母亲会柔声问我要不要喝粥。以及四五岁时给父亲扛脚睡午觉,他会摸着我头唤我“丫头”。以及十岁那次生病他背我去医院。除此以外,我想不起任何笑脸以及温度。
我的整个求学期间始终欠学费,所以老师始终不待见我,不管成绩怎样。家长会父亲也几乎不去。
如果说,两个哥哥,我曾抱有幻想,在停学成全他们那一年,曾天真的以为,可以换来他们对我的支持,那么在这一刻。我失望了。
他们不像别人的哥哥会呵护妹妹,他们是自私而冷漠的。
而父亲,他大概本意不想让我读书,而又不愿自己直接表达出来。他借助了会议,借助了其他家人的口,得出了不让我读书的决议。避免了自己做恶人。
我厌恶。我厌恶成人的世故。
161、黑色一九九九(九)
我对人类感到深刻的失望。我不想再抗争了。我累了。
162、黑色一九九九(十)
这些,只是我的心理活动。实际上在那个会议上,我没有表示一句反对与请求。我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一刀一刀,刻在我的心上。
我有些麻木。我没有流一滴眼泪。我的眼泪,大概在与人气王分开的时候就已经流完了。回到家里,再也没有流过。
我只是失望。我只是心累。
会议开始之前,我只是感到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我的天空。会议结束了。乌云盖了下来。我再也见不到一丝亮光。我的世界,彻底黑了。
我没有再抗争。我冷静的想着我的去处。
3天后,我约了A姐去了一个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样东西:安眠药。
是的。我绝望了。我想离开了。我,累了。
163、黑色一九九九(十一)
那是一个比我们乡要大的镇,总共有9家药店。我与A姐,每人买到了27片安眠药。
没有选择我们乡,是药店数量不够,且太近了,怕遭人耳目。事没办成反倒败露了目的。我不能这样,做如此莽撞的事。
另外,选择A姐同行,是因为我们都遭受了家庭的不公平。我说:我们一起离开吧。她说:好。
我们相约去到另一个世界。那里一定很美好。
164、黑色一九九九(十二)
那是一个晴天,有位邻居家乔迁之喜,父母都去帮忙了。家里没人。很好的时机。大哥在那个会议之后又离开了家,开始他新一轮的光宗耀祖的拼搏。而小哥,依然忙于打牌,神龙见首不见尾。
己卯年,六月十八,晴。未时。下午2点,我写好了遗书。信上写:
叔叔、婶婶:我离开了。我不想再增加你们的负担。我离开了,你们也不会为此事烦恼。对不起,养育之恩,来世再报了。
三哥、四哥: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我停学成全了你们,然而,在我需要读书的时候,你们不但不支持,还反对。如果可以,就当这世我们未曾做兄妹吧。
我走了。
愿:没有我的家,再无烦恼。愿你们安好。
1999年7月20日
XXX绝笔
165、黑色一九九九(十三)
写好信后,我考虑了下要放在哪里。因为担心自杀失败,所以如果直接放在明显处会不妥。于是我放在了一个废弃的文具盒里,然后又将文具盒丢在我房间空闲的床上,还用许多旧物盖住了。
我想,如果我死了,家人自会收拾房间,一定能发现。反之,如果我没死,我还有机会自己销毁。两全之策,万无一失。
这么想,不是代表我犹豫,而是只要是未知的技术,就可能存在风险,比如我妈吃农药就被发现过,送到医院去洗胃。关于自杀失败的案例也大有存在。我必须要考虑到。
做好这一切后,我把药、水准备好,躺在床上。药到嘴边,我最后问自己一遍: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答案是:没有。我不能接受自己初中的起点,我觉得以后会太艰难了。且即使要外出打工,我连身份证都没有。我也没有门路。
一切死路。
不犹豫了。仰头,一饮而尽。
喝下后,我似乎要想起来什么,我需要和伙伴们告个别。那天,A姐、A弟、B妹在我家附近割猪草。我找到了她们,告诉他们我已经吃药了,不久就会去天堂了。他们流泪了。我说“你们别哭,要知道我是解脱了,去了好地方啊”。他们含泪点头。这时我已经感受到了头晕,说跟他们“我要走了,你们好好活着”。他们流泪目送我离开。
我歪歪扭扭的走回来,躺在床上,等待另一个世界的样子。
。。。
(注:这个场景里,是隐瞒了A姐买药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