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丁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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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浅薄,第一次知道王国维竟然是在工作之后,因为古诗文课堂的导入语经常会引用到他的“境界”、“意境”之说,当时只是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文艺评论家,还一度将他和另一位诗人汪国真弄混,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这两个人简直是风牛马不相及,连年代都差得这么远,我竟然会因为名字读音的相似而傻傻分不清,而且当时还毫无一点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后来随着教学时间的推移,逢到古诗就会看到大评论家王国维曾经评价它如何如何,好像被他一夸这诗就好上了几分,我才有意的去查了查关于王国维的资料,原来他并不是现代评论家,而是清末民国初期的人物,他曾在历史课本上著名的《时务报》当过校对,他受康有为、梁启超的影响改学西学,还去日本留过学,研究康德、叔本华、尼采的哲学美学论著,并第一个尝试从哲学美学的角度欣赏中国的古典诗词,正是由此而著成的《人间词话》才使他在历史的长河里大放异彩,可以说他一生挚爱的古典诗词是他成就的奠基,而西方哲学则是助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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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的一生有一个成语很适用,那就是生不逢时。一个十岁就“诗文时艺早已洛洛成诵”的人如果能够生在盛唐或者大宋,好的可以是张九龄位极人臣官居宰相,也可以如白居易一生平顺,最不济也是苏轼多次被贬谪,抑或杜甫生活颠簸,但是最起码曾经有过豪情壮志和斗志昂扬,还可以留下一篇篇朗朗上口的诗文,做不了仕途的达官贵族,但是却可以是诗坛的翘楚泰斗。

可是他生在清末民初,十五岁中进士后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外强中干走向末路的清王朝还有什么科举考试?乱世需要什么?需要的是英雄,需要的是保家卫国的邓世昌,丁汝昌,坚持维新变法和世界接轨的戊戌六君子•••••乱世伟男子当是戎马一生方可,乱世最无用的就是书生,真不行就另辟蹊径做一个鲁迅,用笔做武器进行战斗,可惜他是一个文人,喜欢古典诗词的文人,即使后来留了学也是趋于当时西学炽热的形式,从骨子里他就不是一个金戈铁马的人,最多也就是青年时期的参加科举考试“不终场而归”,换句现在的话说就是考试没结束就交了卷子,其实他不太适合做官,因为他不疯狂,他对于功名利禄是鄙视的,他向往的是陶潜的隐居生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建构一草庐,归隐读书,远离尘寰。”可惜生在那样的乱世他只能躲在学堂的一隅研究宋词元曲、古文字学等。

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不灭的大清梦,当时的中国早已被西方列强的铁蹄所践踏,各国瓜分浪潮开始。这世道都已经开始民国纪年,他却不愿醒来在溥仪复辟后担任了“南书房行走”一职。他是耿直的,或许是古典诗词读多了的原因他要生是清王朝的人,死是清王朝的鬼;他又是忧郁的,或是受叔本华悲观主义的影响在溥仪被冯玉祥驱逐出宫后他竟然选择在颐和园投水自缢,山巧水美的颐和园就是他的陵园,碧波荡漾的昆明湖就是他的坟墓,“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用现代的发展性眼光来看那些明朝的遗老和这些只要王朝覆灭就随之而去的人颇有几分螳螂挡车的味道,但是细细想来他们的民族气节令人佩服,他们心中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无惧死亡。

人们能记住王国维的是因为《人间词话》,但是令我心动的则是他的《人间词》。

白话文的盛行,诗词离我们越来越远,但这国学圣典就像是窖藏的陈酿,时间愈久愈醇香,远如诗经、唐诗、宋词,今人读来依然口齿生香。我想多年后的人再读王国维的诗一定也是顶礼膜拜的,只是因为离我们近了些所以被我们忽略了而已。

王国维本人对自己的词是极其自傲的,“虽比之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余愧有所不如,然此等词人亦未始无不及余之处。”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本,所存的115首词篇篇都是经典,不说他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不谈他的“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吸引我的独独是那首《点绛唇》: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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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偶然一读顿觉惊艳,如今再读终生难忘。或许我骨子里也是这么一个有悲观情节的人,它就是在某一个点上打动了我,一下子道尽了平日里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那是一个春夜一个人散步,或许不太习惯这样的独自行走,即使道路两旁有着温润的灯光,可是总觉得身旁似乎还应该有一个人,抬头看那天际的弯月也孤零零的挂在天际。记得曾经看过最大的圆月,还有一颗星与一个月的相偎相伴,可是今夜这月竟是孤月,这人间还有一个独我。远处有我喜欢的万家灯火,一盏盏的昏黄象征了一个个温暖的家,有个人染着灯等着你归家,而在路的尽头花开正好,白日里的粉花在这凉夜里竟然是一树树的白色,那一刻涌入脑海中的就是这么一句:“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白。”

你见过丁香花吗?我见过,花并不耀眼,淡紫中泛着微白,如同它名字里那个丁字,花朵极小,一颗一颗的紧挨在一起凑成一簇,远看貌不惊人,但是走近了你才知道那香气对得住它这个文雅又清秀的名字,那香味极其清冽难忘,不似桂花的浓郁,也没有百合的甜腻,而是一种清香,又没有荷香的凉,手摘一朵,一身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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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我可以想象他的孤寂,这花如同他的人自有一股清香却只能纷纷凋落,只留一身香锁在一个深院之中不为人所知。

忘却那相思之情,因为知道这万般相思总是毫无用处,你是你,我是我,可这世间唯有情字最难看破,最难控制,终是摆脱不掉,于是只能在梦中苦苦寻找,可醒来后那美梦终是破灭,夜还是那个深夜,人还是那个孤人,抬头看西窗已经微白,一地的月光如水纷纷洒落,再一看那白日盛开的花已是一地丁香,如那相思雪满大地。

“昨夜梦中多少恨?细马香车,两两行相近。对面似怜人瘦损,众中不惜搴帷问。陌上轻雷听隐辚,梦中难从,觉后那堪讯?蜡泪窗前堆一寸,人间只有相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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