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吗,你是说,不如归去?
归那里去呢,笛手,我问你
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
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
不能够从远处伸来
来接我回家去了"————余光中《布谷》
“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不能够从远处伸来,来接我回家去了!”虽然早已从文字意义上理解这种文化的乡愁比空间的乡愁更难以察觉及言明,也更无酒可解。但是直到经历多次追寻无果的梦魇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这种“无根可寻”的浮萍人生带给我多么深远而长久的忧伤与迷茫。
梦醒已经大半天了,却还是无法冷静地表达出那种被剧烈变化的时空所抛弃、被童年的家所抛弃的惶恐和无助。这些年似乎每天醒来都生活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偶尔被噩梦惊醒后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来自哪里,去往哪里。不知道这是我个人的毛病还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通病,但这种过去和现在断裂的错觉经常搅得我噩梦连连,似乎在身体和心灵的最深处都在寻找着什么,在现实的生活中找不到的东西。这种偷偷摸摸的、没有目标和方向的寻找让我永远不得安宁。
最近我崇拜起走入森林的古印度苦行僧,我钦佩他们对心灵的不停探索的勇气;我也热爱海伦·凯勒的关于乡村生活的赞美,她的手和鼻子可以享受到各种花草树木的芬芬和醉人,她相信她感受到的大自然的美比我们有眼睛的人感受到的要多得多,我相信她,并且敬仰她,只有真正热爱大自然的人才能拥有崇高的心灵和芬芬的灵魂。
我试图一个人走进森林,可是我没有勇气脱下脚上的鞋,再一次地用脚底板触摸土地,感受泥土的湿润与柔软。在多次一个人的旅途中我长时间地站在车厢相接的地方,仔细地搜罗外面广袤的大地,寻找故乡的影子,可是我深知,哪儿都没有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已经消逝了。
昨夜梦里奶奶家的老房子清晰地矗立在那里,外面还挂着我们的衣服,可是门是锁着的,没有钥匙,没有人。那座房子不知道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多少次,唯有这次,它是锁着的,而且我深知我没有办法打开它,因为没有人有钥匙。我一个人徘徊在门外的台子上,像一个孤独而绝望的老者找不到时光机器时那样感到沉重而乏力,甚至没有了焦灼的力气。
在去老房子的路上,我没有看到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他们都躲在家里,低着头,哀送自己即将消逝的岁月,默默地,没有只言片语 。就连平时我梦里经常出现的恶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它们去了哪里?它们在我的梦里死去了——就是在梦里,它们也经不住岁月的辗转啊!我忍不住戚戚然了,我的村子已经是一座荒村了,老人微弱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羸弱,轻得连风里都找不到,他们都要随着我的奶奶而去了,慢慢地,所有的门都要锁上了,里面没有人,也没有狗,只剩我一个人在树林里翻飞、游荡,看不到房子里面,甚至看不到房子外面。
我常常惊叹我的梦是如此地严谨,以至于开始怀疑我生活的真实性。昨天看了《美丽心灵》,知道了,真实其实是很难界定的,我们很多时候只能选择不予理睬,却无法从根本上去除根蒂,你的幻象可能会陪伴你一生。这真是一个让人无助的结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