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会传染,书桌有了温度,椅子有了暖意,窗楞也不再冰冷,包括我的脚步。
我手脚凌乱,想急切地整理床铺、散乱的衣物,还有我的心情。
心里乱轰轰的,挤压压的,有东西绷不住,很快要喷涌涌。
但我想它们按我的习惯和顺序有条不紊,蓦然发现,自己有明显的强迫症,哪怕一根针,也要让它按我想要的姿态站立。
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日子,心情也在闹分裂,习性也要调调皮。
邻居家新装修的屋顶花园诱惑着我,来呀来呀地召唤,甚或想要钻进我家窗户,窃窃私语,嬉戏。
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朦胧的温柔,让人想要把心事跨越栏杆丢过去,摊在上面,霸占它们的柔情蜜意。
打开窗户,触手可及的孟浪。
心里的河分成几条,每一条去向不明,又热热闹闹,我的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像窗外隐在天空的云朵,看不见样子,但又分明缤纷着,彩霞满满。
又似絮,有点杂乱无章,有点文艺的飘飘忽忽。
锃亮的不锈钢栏杆守不住太阳的嗤笑,坚毅地绷着脸,太阳一步步跑向楼的拐角,不做作,不矫揉,不掩饰。
儿子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2100块,他花了600块给我网购了一把新软椅,说我整天对着电脑,腰受不了,眼也受不了。
他猫着腰在那儿组装,悉悉索索的声音像一首歌。
打开手机,新读友的一句话像附在这首歌上的节拍,高低错落,欢快跳腾。
认可你的人,总会看懂你,撩燃心头奄奄的火把,这不要太多,哪怕一瞬间,就足以弥漫一整天。
我的幸运我的幸福,不容置疑,像邻居家新移植的簇簇花草,在冬日暖阳里开得蓬勃,开得静谧,开得悄无声息,在34楼的高处,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妖娆绽放。
这是不容践踏的尊严,我想,花儿笃定也有尊严的,那些开在路边尘埃里的花决计没有这么趾高气扬。
它们总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任人采摘,这是一种羞愧。
只有我,在这一刻,站在这些花儿的近处,嗅到了那样不为人知的芬芳和傲娇。
尊严有时靠包装,装在壳里,站在高处。
清晨姐姐在微信里问我在干嘛,每天我和她互相问候,发三朵玫瑰,聊聊家常,聊聊心情,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我说捂在被窝里看小说,精彩极了,《人生海海》,复习第二遍,看得泪眼婆娑,波涛汹涌。
她说,只有书懂我。
我说,只有你懂我。
她是朋友中为数不多了解我的人,虽然几十年了,我们未曾谋面,但懂得会穿越时空,跨越性别,驻进心里,像一棵树蓬勃,一湾清泉澎湃。
看别人的故事,了解自己,看清自己,疗愈自己,自得其乐,我从不孤独,从不寂寞。
看书,就是看世界,看人间,看世俗,看得久了,再无重回人群随波逐流的念想或欲望,这是我的幸福。
所以,我也是孤僻的,不合群的,寡言的。
我的欢乐也在壳里,一般人看不见,姐姐看见了,有心的读友看见了,阳光看见了。
我斜倚窗楞,用手机随心所欲地跟随随心所欲的心绪,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像一节一节剥竹笋。
儿子伸进头,说椅子安装好了,他的动作麻溜。
儿子不厌其烦地教我调椅背、扶手、座登的高低,使用各项复杂的功能。
它像刚到我家的新媳妇,羞答答的,新崭崭的,让人去附和,讨好,且满心欢喜。
一屁股坐上去,软软的,哪儿哪儿都恰到好处的舒适,像坐进一片阳光里,暖意徜徉。
幸福不要太多,就这一点就够了,一个早晨,一声问候,一句认可,一把椅子。
我陷在椅子里,陷在早晨的阳光里,充满了遐想,关于花的,树的,朋友的,书的,读者的,儿子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