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拯救者”道斯?
当灯塔组选定《血战钢锯岭》作为2018年度电影季的首战电影时,我首先感到的是不可思议。这不仅是因为电影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都距离《现代性与自我认同》诸理念的作用域还有较远的距离,更是由于主角达斯蒙德·道斯在钢锯岭战役中的义举的宗教背景——这使得是否经由诸现代性特征的考验从而完成由早期的传统性的宗教信仰到具有现代性特征的自我认同的转变。
当灯塔组以他们精微独到的视角,入木三分的解读将《血战钢锯岭》的主角道斯的从客体关系级的早期养育中的早期客体、本体安全,到主体间性级的纯粹关系,经验主体的点亮与建立,先验主体的牵引,直至影片精神的信念与信仰,做了深入细致的解读,将一部可能会被认为只是看特效,看战争,没什么内涵的而被弃选的电影与个人的成长,与自我认同紧密的联结,灯塔组挖掘出了一部值得C&B讲解的好电影,这着实体现了灯塔组的独特见解与无限的潜力。
不过对于我来说,灯塔组将《血战钢锯岭》与C&B2018年的教学内容《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相连接,却无意间让我看到了《血战钢锯岭》背后的,更深层次的社会格局,动力学和社会精神的底盘的演变、冲突,以及由此表现了的史诗与悲剧。
冰冷而残酷的抽象系统
抽象系统第一次展现它的真容时,人类身在其中却尚未知晓;而当抽象系统展现它的威力的时候,人类所见到的却是二十世纪两场恐怖的灾难。“第二次世界大战伤亡人数高达近1.9亿人。”你对这一句话有什么感受吗?即使实处浑身解数也无法去体验其中的震撼和恐怖吧。这就是抽象系统的威力,只要你没有身处战场,你就根本无法感受到这些数字的分量,即使《血战钢锯岭》这般把战场的血腥残忍尽可能的进行还原的影片,身处和平中的人也同样可以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的观赏,那就更不用说,在70年前被毫无防备的甩进抽象系统中的道斯,以及和他一样抱着报国参军的单纯信念走向战场的年轻人们,在战前会如何或多或少的低估战争的恐怖。工业化的世界成熟了以后,工业化国家的国民便开始逐渐的进入了抽象系统,。二战爆发的时候,美国也正在经历着如同20世纪末中国经历着的时代——传统性向着现代性过渡,传统性与现代性并存,政府、军事首脑以及公司企业,已经开始以现代化的形式,进行着专业化的,风险评估和控制的行动——经济复兴政策、标准化生产、流水线、海陆空一体作战等等,而另一方面,仍然有无数像道斯所在的小乡村,依然有着深厚的传统型社会的本土化的社会形态。这样,道斯和其他的抱着单纯的爱国主义的信念的目的参军的年轻人成了这种传统型社群里最早脱域的对象,不过在特殊的战争年代,他们的脱域过程无疑太过于残酷了。对于他们的上级组织——无论是政治的、经济的还是军事的——而言,只是一个单位,批量的招募新兵,批量的培训,批量的送上战场,然后批量的在战场上手上和阵亡,“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成千上万人的伤亡只是一个统计数字”。于是战场的残酷就只能由一线的士兵自己承担了。这也是人类在现代化进程中不可避免的代价。
制度的强控以及自我意识的扬弃
制度必然是强控的,尤其是在制度化表现得最为极致的军队里。遵守纪律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率都是颠扑不破的律令,这就使得道斯在个人的信仰和制度的强控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而这矛盾集中表现在了道斯在服兵役时遭受的歧视和虐待。一个人如果无法适应制度,那么就会被边缘化,道斯以“拒服兵役者”身份上了战场,这只能说是道斯为个人信仰和制度的强控的对立进行扬弃后的一个结果,虽然这个标识是耻辱的,但是至少赢得了一个实现个人价值观的机会。
信仰背后的西方文明的底盘
因宗教条令而产生的罪恶感是道斯自我认同之路的开始,但这也是一个非常具有风险的自我认同的成长路径。宗教式的狂热信仰的反面教材就在影片中,那就是他们的敌人日军,在这种典型的,没有经过任何理性和反思的武士道精神的狂热洗脑下,日军一样变得令人难以置信——同样是超越了常人的精神力量,但是带来的却是灾难性的后果,自杀冲锋、大屠杀、种种反人类的行径。那为什么这种信仰给人带来的力量没有在道斯这里失去控制,反而成为了成就生命和给予占有以信心和希望的光辉?因为在道斯的信仰之下,是经过自古希腊承文艺复兴、思想启蒙以来,西方文明对宗教、对信仰的不停息的追求、探索和思辨,驯服住了信仰这一头野兽,在道斯的20世纪,即使宗教依然书面上遵从的上帝,却早已退出了世俗,只作为精神支柱存在于个人的生命形态中。就像一个种子一样,只要播撒到了具有先验伦理的人那里, 它就能演化出使人迸发惊人力量的伦理底盘。
达斯蒙德自己的先验主体
所以,灯塔组没有重点讲的先验主体,反而是成就达斯蒙德·道斯成为一个不杀人的战斗英雄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否则,不能解释为什么同样的宗教信仰,只有道斯将它坚持的贯彻了下来,并且能够升华为属于个人的伦理主体,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和高尚的,对生命的尊重,而不是简单的对教条的遵从。更不是被恐惧的本能所俘获,面对军队冰冷的纪律和战友的歧视,他没有退缩;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更是战胜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在这场突如其来且万般残忍的现代性考验中存活了下来。成为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