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读《神雕侠侣》是因为前段时间看到一首词,元好问的《摸鱼儿》,一句: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想到李莫愁那样不可一世的女魔头也有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不觉又勾起我重读小说的兴致。
人上了一定年纪,再读自己以前看过的东西,抱着兴哉悠哉的心态,完全摒弃自己先入为主的观点,渐渐也看到一些当初丝毫是不在意的点。
影视版的《神雕侠侣》最爱的不过是古天乐和李若彤的版本,杨过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皎若玉树,风流英俊,小龙女则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风姿,她一生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当的起明艳无伦。
金庸把自己的15部作品拿去《越女剑》,剩余14部连成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但你发现没有,你仔细思量一番,脑子过一遍,这当中男男女女,众多情侣,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定是黄蓉与郭靖,杨过与小龙女。
我年幼之时,也不懂大家为何独独觉得杨过和小龙女是天作之合,等到后来听孔庆东老师讲金庸笔下的爱情,说到此二人是“天残地缺”的爱情,一个失身,一个断臂,正是不完美的爱情才给人无限的感慨和祝福,恍然大悟。
可是,今时今日,我再读《神雕侠侣》的时候,竟然有种不适,杨过并未像我一直心中所念的那般痴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说的好听点,他是有点花心;说的难听点,他就是有点渣了。
二
他看陆无双生气的时候,竟然有点像小龙女生气的模样,于是便跟着陆无双南下,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找些安慰,在大庭广众,在闹市里喊她“媳妇儿”,为了躲避李莫愁的追杀,与她扮起了新婚夫妇,甚至同床共枕。
如果说,这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李莫愁发现的权宜之计,可是,这也太随便了。
杨过见她扬眉动唇的怒色,心中剧烈一震:“姑姑恼我之时,也是这般神色。”只因那少女这一发怒,杨过立时决心相助,当下拾起七八块小石子放入怀中,但见她左支右绌,神情已十分狼狈。
再到完颜萍,我对于金庸老爷子没有把完颜萍和耶律齐写成一对,一只耿耿于怀,两个人多好啊,小说桥段里有一种最经典的爱情,莫过于仇人的下代相恋,想爱而不得爱,实在凄美。连耶律燕也调笑道,你既要她作我嫂子,就不该放她啊。耶律齐虽正言正面决绝,沉着脸,板着面孔,但我相信,那一刻,他心中多多少少也为这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女子动容,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放她走,甚至父债子还,让完颜萍直接找自己报仇。
啊啊啊,TVB当年真的很会选角色,这版的完颜姑娘真真的我见犹怜,啊啊啊,如果我是金庸,一定把这二人写成生死相许,花好月圆,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你看完颜萍在行刺未果,想要自杀,杨过在陆无双生气的样子中觉得是自己的姑姑,在完颜萍黯然的时候亦是觉得像自己的姑姑。
“杨过听她说这几句话时眼神凄楚,一颗心怦的一跳,胸口一痛,失声叫道:“姑姑!”
“原来他见完颜萍眼波中流露出一股凄恻伤痛、万念俱灰的神色,就如小龙女与他决绝分手时一模一样。他陡然间见到,不由得如痴如狂,竟不知身在何处。”
我们再看看东邪门人程英,杨过被金轮法王打伤,昏迷中把程英看成自己的姑姑,原是因为程英在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目光柔和,瞧着杨过的时候跟小龙女差不多的温柔,一样的怜惜,杨过是当下就抱住了程英。
“青衫少女又羞又急,微微一挣。杨过胸口伤处立时剧痛,不禁“啊唷”一声。那少女不敢强挣,低声道:“我不是你姑姑,你放开我。”杨过凝视着她眼睛,哀求道:“姑姑,你别撇下我,我……我……我是你的过儿啊。”那少女心中一软,柔声道:“我不是你姑姑。”
那少女给他抱住了。羞得全身发烧,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说,正是因为杨过想姑姑,病入膏肓,看到任何女子都会想到姑姑小龙女才是痴心的表现,这解释未免太过于牵强,我不接受。
虽是不得已要解开陆无双的衣服,为她接肋骨,那也不需要痴痴的瞪视人家姑娘的胸部,就算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也不需要要接着抱着人家用言语调戏,给人家希望。
陆无双怒道:“你抱我干么?”杨过笑道:“抱你到江南去啊。”陆无双大喜,噗嗤一笑,道:“傻蛋,江南这么远,你抱得我到么?”话虽这么说,却安安静静的伏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也不至于遇到一点美色,就立马晕头转向,不知好歹,见李莫愁的弟子洪凌波有几分姿色,便也放肆起来。
“他一路上给她揽着之时,但觉她吹气如兰,挨近她身子很是舒畅,这时乘机使诈,将脑袋凑近她脸边。”
若是杨过真的是正人君子,绝不会想到要亲一个少女,哪怕是眼睛,你又不喜欢她,你心中不是一直有小龙女,你亲人家做什么?再者说了,你教人家姑娘三招之内逼得耶律齐出左手,人家感激在心,自然不会拒绝你,这样的男子,绝对不是大丈夫。
杨过听他语气温和,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子,我求你一件事。”完颜萍芳心怦怦乱跳,已自料到三分,低声问:“甚么?”杨过道:“我要亲亲你的眼睛,你放心!我只亲你的眼睛,别的甚么也不犯你。”
这怎么跟谈恋爱的男子想干坏事的口吻一样,我就抱抱你,什么也不做,结果什么都做了。林黛玉总是跟宝玉说,你可改改你那些毛病吧,我看这段的时候,一直吐槽,杨过啊杨过,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风流成性的毛病。
三
渣男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的会演,特别的会说话,杨过总是在一群女孩子中表现的自己格外的痴情,这一点,黄蓉看的最清楚。
黄蓉转念一想,却又担上了心:“啊哟,不妙!杨过这厮用心更加深了一层,她越是跟襄儿说不忘旧情,襄儿越会觉得他是个深情可敬之人,对他更为倾心。不错,不错,当年靖哥哥若见了我之后便将华筝公主抛诸脑后,半点也不念及昔日恩义,我反要怪他薄幸了。”
杨过在郭襄的面前,表现出的是一副痴心汉的模样,弄的郭襄神魂颠倒,甚至希望大哥哥和龙姐姐早日团聚,平安喜乐。
李绮红的那版的郭襄,灵动天真,星眸闪动,嘴角蕴笑,实在可爱的很。特别是她仰着头瞧着他心目中大哥哥杨过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想到结尾杨过携着小龙女的手,与神雕并肩下山。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啊啊而鸣,何止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读者早已柔肠寸断,心中都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在绝情谷的时候,杨过就不该撩公孙绿萼,说什么人家姑娘家长的美,这个谷不该叫什么绝情谷,应该叫盲人谷。
那女郎道:“我不是甚么美人,这谷中从来没一人说过我美,你又何必取笑?”杨过长叹一声,道:“唉,怪不得这山谷叫做绝情谷。但依我之见,还是改一个名字的好。”那女郎道:“改甚么名字?”杨过道:“应该称作盲人谷。”女郎奇道:“为甚么?”杨过道:“你这么美丽,他们却不称赞你,这谷中所居的不都是瞎子么?”
公孙绿萼自小就长在谷中,何曾遇到男子与她这般的说话,这般的挑逗,不禁被他逗的咯咯娇笑。加上杨过本人的确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又有一股浩然正气,谁曾想他感情上那么渣,保不定那么多女孩子要多他芳心暗许。
你看他瞧着郭芙的美貌,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当郭芙问他选择大武哥哥还是小武哥哥好的时候,杨过说的是自己。
杨过笑道:“我瞧两个都不好。”郭芙一怔,问道:“为甚么?”杨过笑道:“若是他二人好了,我杨过还有指望么?”
杨过与古龙笔下的男主,风流却不下流,明明是两路。
若是真的风流,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该用言语挑逗姑娘,他难道不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小说中通过杨过的视角,写了这几位美女:耶律燕是豪爽不羁,完颜萍是楚楚可怜。至于小龙女,初时冷若冰霜,漠不关心,到后来却又是情之所钟,生死以之,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儿。只有这位青衫少女却是斯文温雅,殷勤周至。
看过之后像不像张无忌把自己身边的妹子比较了遍,对周芷若是又敬又怕,对赵敏是又爱又恨。
杨过也比较,男人一旦对女性做了比较,就说明对她有想法,权衡之下,看看谁更合适自己。
杨过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情多累美人,程英写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然看到我喜欢的男人,我心中怎么可能不欢喜?杨过难道不懂?你懂之后就该正面拒绝,不该之后还与她琴瑟和鸣,说什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陆无双给了你可以救命的锦帕,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姑娘可以为你而死?你心中若是有姑姑,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该跟她打情骂俏,称她为媳妇儿,非礼勿言,你与她夫妻相称,非礼勿视,你看人家大姑娘的胸部,非礼勿行,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抱她?
四
最近比较火的一个自媒体撰稿人就是咪蒙,她的很多话被人封为经典,比如那段:我爱的男人,必须是刚烈挂,没有前女友来纠缠,不跟女同事搞暧昧,不屑与小女孩玩哥哥妹妹的奸情。 他要对全世界其他女人狼心狗肺,只对我一人掏心掏肺。他必须符合现代老公的最高标准:带得出去,带得回来。尤其是后四个字,它意味着一个男人能给人多大的安全感。
不屑与小女孩玩哥哥妹妹的奸情。
杨过啊杨过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给郭襄送上三枚金针,还给她过生日,你知道你这个中年大叔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嘛?
彼时,你是名满天下的神雕大侠,受世人尊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不爱慕大英雄的?你是不知道郭襄听了你的英雄事迹,早已对你芳心暗许,再看到你揭下面具的刹那,是一张清瞿俊秀的脸孔,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脸色苍白,颇形憔悴。郭襄的惊讶不亚于《大明宫词》里太平遇见薛绍,原来,这男子是这般的俊朗。
你还给小姑娘送金针,许她三个愿望,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嘛?
有人说,杨过喜欢的其实是郭芙,这般的对待郭襄,也不过是想让郭芙吃醋。不管是真是假,杨过的目的的确达到了,的确把郭芙气到了,她暗暗恚怒,拉着黄药师的手问长问短,对身周的热闹只作不见。
其实,杨过送给郭襄的礼物,还不如是说送大宋百姓的礼物:一是歼灭二千蒙古大兵;二是火烧蒙古军粮;三是送了达尔巴去揭穿霍都王子想当丐帮帮主的好计。
这三件都是国家大事,与儿女情长根本不相关,但是小姑娘不这么想,杨大哥这般的英雄神武,这般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简直就是大英雄。郭襄曾在羊太傅庙里说有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许那时起,神雕大侠这个人就是她的深闺梦里人了。
台湾女作家林燕妮在给金庸笔下的杨过写评论的时候,给众女子的定位是“一见杨过误终身”,可不是嘛,主要是杨过把妹的手段太高明,背后全是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