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尸体

作者 | 再一郎

  [一]味道

    “肖必,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坐在肖必邻桌的同事是一名体型略显臃肿穿着白色短衫的中年男子,他叫何庄。因为在办公室年龄最大,所以大家都叫他何老庄。

    何庄埋怨这话已经是第五天第五次了。

    “我说何老庄,天天逮着我,唠着洗澡这茬没完没了是吧!信不信我揍你!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肖必听得面红耳赤,拍桌站起,大声咆哮,非常生气。

    “是啊,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何庄没有被肖必的愤怒吓到,甚至发起火来比起肖必还要强烈,那样子像是积攒很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你身上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早就受够了!”

    “味道?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肖必以为是狐臭,抬起胳膊,闻了闻腋下,不爽地看着何庄,“我可没有狐臭!”

    “不是狐臭。”何庄回答,“那味道可没狐臭那么臭,但是坐在你旁边久了,会比闻狐臭更加让人不舒服。”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啊!”肖必急了,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何庄最近变得反常,天天针对他。

    “说不上来,这种味道我重来没闻过。总之很糟糕,那味道让我上班一头糟。”

    坐在肖必另一侧的女同事黄童,她很腼腆,听到现在也忍不住轻声地插入这个话题,“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闻到怪味,原来你也闻到了。”

    “什么!你也闻到了!”肖必吃惊地看着黄童。

    黄童重重地点点头,“嗯,那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却是一直存在,闻久了很难受,这几天上班一直没有精神,细算一下,这种感觉还是从五天前开始的。”

    “五天前?”肖必一脸疑惑。

    “就是我第一次说你没洗澡的时候开始的。”何庄没好气地接话。

    肖必愣了,一个人这么说,他不相信,总会认为是玩笑或者谎言,是在逗他骗他,他会反击辩解,但是第二个人说出同样的话时,他的脑海一下子陷入空白,随后开始疯狂地拼命琢磨着这个问题。

    “说实话,最近我很害怕。”黄童又接着说,脸色煞白,眼睛通红,仿佛一夜没睡,“这几天每次回到家里,奶奶看到我都会死死地抓住我妈妈的手臂躲在她背后,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全身时不时地颤抖。我看见她的眼睛瞪得跟牛铃一样,就像……就像见了鬼。”

    说到这里黄童深深地吸一口气,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肖必,“你知道吗?我奶奶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她开始害怕我正是从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开始。”

    听到这里,肖必的身体僵得像具尸体。他似乎开始深信不疑,这么多的巧合绝不认为是巧合,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可怕的事实。

    [二]怪老头

    下班的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肖必一直在想着何庄和黄童的话,想着想着忍不住对着自己的身体用鼻子大口吸食,企图闻到那股怪味,可怎么闻也没闻出什么端倪来。

    “晦气!晦气!阴湿腐烂的晦气!”

    一句话突兀地钻进肖必的耳朵里,声音老迈沙哑。

    肖必寻着声音在马路边的一颗柳树下看见一位衣衫破烂的老头,带着墨镜,抓着一根别致的木杖,像柺又不是柺。一眼看去,这怪老头竟看不出是个乞丐,还是算命的,又或者是个瞎子。

    肖必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平时上下班来去匆匆,很少去在意这一路会发生什么。可是,就在今天听了何庄和黄童的话后,他开始变得细心,他希望从这份细心中努力搜寻到答案。

    “晦气!晦气!阴湿腐烂的晦气!”

    肖必发现那怪老头一直在重复地念着这句话。

    此时,他就从这份细心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肖必恍然大悟,这声音他很熟悉,这句话他也很熟悉。原来五天前的早晨,上班的路上他路过这里,听过这句话!

    肖必激动地立马向马路边柳树下的怪老头走去,他发现,自己越靠近怪老头,怪老头所念的话越发大声颤抖,当他站到怪老头面前时,怪老头吓得松手弄掉了手中的木杖,他的目光随着木杖一起下落,他觉得这根木杖有些熟悉。

    “年轻人,好重的晦气啊~”

    原来这句话是说给肖必的!

    “老爷爷,什么晦气?我不明白。”肖必追问。

    怪老头匆忙摸起掉在地上的木杖,调头就走,那样子像是被吓坏了。

    “老爷爷……”肖必还想说些什么,怪老头早已钻进人群,不见人影。

    五天前,五天前,怎么又是从五天前,五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肖必冲着人群喃喃自语,又使劲儿地拍了拍脑袋,一头雾水。

    [三]洗澡

    肖必住的是单身公寓,回到公寓,他直奔浴室。

    “身上有怪味,身上有晦气,干脆全部把它洗掉!”肖必嘴里嘀咕着,早已憋了一肚子的郁闷。

    脱掉衣服,打开花洒,淋着水,哼着小曲,是肖必下班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这是他的习惯。肖必很注重自己的个人卫生,何庄却在这方面造谣他,这让他生气极了。

    今天完全没了哼小曲的心情。

    “肖必,你有几天没洗澡了?”何庄的话再次跳到肖必的心尖,让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沐浴露挤得比平时还要多,恨不得要把一整瓶都涂抹在身上。

    肖必抬起头,对着花洒,让水打在脸上,试图平静一下自己。

    “那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却是一直存在。”肖必闭上眼睛,想起黄童的话,鼻子情不自禁地缓缓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若有若无!

    他闻到了!

    肖必再次吸一口气,确认自己的判断。

    那不是沐浴露的味道,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肖必顺着这股奇怪的味道寻去,他发现这股奇怪的味道是从花洒的水中散发出来。那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裂的土地上突然下起一场大雨,激发出浓厚的泥土气味。味道很不好闻,但也不至于难闻,更不可能像何庄黄童说的那样,夸张到影响心神。

    肖必又动了动鼻子,仔细品味这股味道,发现味道又和泥土气味有些不一样,里面还有腥臭味和腐烂的霉味!

    “晦气!晦气!阴湿腐烂的晦气!”肖必想到怪老头这句话。

    “难道说是这台储水式电热水器用太久,镁棒腐蚀的差不多了?还是内胆里已经结满水垢,水质变得不干净?又或者是重金属管道里的细菌缺氧作用?”肖必可不迷信,他盯着热水器,想出一连串的答案,因为热水器确实会这样。

    肖必仔细琢磨着,又总是觉得自己的答案里缺点什么。

    “我奶奶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她开始害怕我正是从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开始。”黄童这句话在这时浮现在肖必的脑海里。

    “腥臭味?腐烂的霉味?不干净的东西?”肖必一边洗一边自言自语,突然想到什么,脊背发凉,全身寒毛竖起,“该不会是……热水器里……有……有尸体!”

    不可能!热水器怎么可能装得下尸体。肖必又自我否定这个答案。分尸的话热水器装的下吧?他又这么想。也不可能!味道是从五天前开始的,如果是新鲜的尸体怎么可能会有淡淡的腥臭味和腐烂的霉味,如果是很久的尸体,又怎么会突然在那天出现,而之前一直都没有,我可是一直住在这里。

    肖必开始胡思乱想,变得紧张害怕,更多的是好奇。他盯着热水器许久,最后始终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拆开热水器,里面除了一大摊黄水,根本就没有什么尸体。

    肖必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原来虚惊一场。

    与此同时,他更加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更加迫切想知道答案。

    [四]怪梦新闻

    此时是夏天,夜里室内温度高达31°,相当闷热。肖必的房间内没有空调,用的是一台房东提供的不足米高的落地风扇,吹的还算舒服。

    肖必洗完澡摸上床,吹着风扇,拿着手机玩起了一款叫作《部落冲突》的塔防类策略手游,这是肖必最喜欢玩的一款游戏,他足足玩了三个小时,困意袭来浑然不知,抓着手机,就这么睡了过去。

    风扇的风吹着屋内热乎乎的空气,还挺暖和。

    突然,温暖的风里有一股阴嗖嗖的凉风吹过,接着,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意摸向肖必,钻入他的骨髓,爬进他的梦里。

    梦里是一片漆黑的夜晚,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感觉,很冷,很湿。随后,出现水的声音,像空幽山谷中的水珠滴落在平静的水面,滴答滴答,一下两下,敲进肖必的心里,接着,在这份平静的水声背后传来阴冷的声音,“水~水~水,我在水里。”冰冷的声音不停地在重复,就像那不停滴落的水滴,生硬地重复着,令人毛骨悚然。

    肖必吓得从梦中惊醒,扭头看向床头的闹钟,时间是凌晨7:50分,他梦了一整夜。

    好奇怪的梦,看不见,听的都是声音。肖必用力晃了下脑袋,喃喃自语,一整夜的噩梦使他的头有点晕痛。

    简单地穿好衣服,洗漱一下,就出门上班。走到小区门口,肖必突然停下,回头朝自己的住处看去,住的是顶层十七楼,在往上是天台。

    “我在水里。”

    昨晚那个怪梦那句怪话浮出脑海,肖必陷入思考。

    “天台……天台上有水?这几天可没下雨,天台是不会有积水。”肖必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又立马否定猜想,头疼地怕了拍脑袋,“我再想些什么。”

    他一如往常,来到公司楼下转角数去第五家店挂着“邹记小菜馆”的招牌,像往常一样走进,点了一份蒸饺一瓶可乐,是他的早餐。

    肖必习惯性坐在那个位置,可以正对着菜馆里挂在墙上的电视,电视是开着,里面播放着社会新闻:据相关报道,9月7日一名年轻女子在畔山路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警方派出人员进行全面搜索,仍未找到该女子。

    “女子失踪案。”肖必念了一句,夹起桌上老板刚端上来的一笼蒸饺,一口一个,“畔山路?那不是我住的公寓南面的马路。”

    他可记得那条马路少有人走,马路北侧是旧楼居民区,南侧是山,到了晚上那里灯光幽暗,还有几盏路灯是坏的,到现在也没有人出来修理。

    “等等!”肖必身体立马一顿,似乎想到什么,眼光停在电视画面下方的新闻标题上:9月7日女子失踪案。

    “9月7日,今天是13号,昨天何老庄和黄童说我身体的怪味是从五天前出现的,那不就是9月7日!”

    [五]天台

    肖必开始回想9月7日的事情,正常上班,正常回家,正常吃饭睡觉,再正常不过,一周内的事情他还是能清晰记得。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吃完早餐,付了钱,手里抓着还未喝完的可乐,走出邹记小菜馆,钻进公司楼道,乘着电梯来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深深地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像在那之前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今天怎么会这么累?”

    “肖必!你今天身上的味道怎么比昨天还冲!”何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休憩,他伸手在空中挥舞,扑打着空气,似乎在驱赶那股难闻的味道。

    “比昨天还冲?”肖必回过神,拉着脑袋,闻着自己的身体,确实连自己也开始闻到了那股味道,正是昨晚洗澡时闻到的。淡淡的,若有若无!

    滴答!~

    肖必的脑海里突然传来昨晚噩梦里的水声。

    “是天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它。

    “何老庄,我问你。天台上有没有水。”肖必迅速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何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台?哪儿里天台。”

    “居民楼的天台。”

    “应该有吧?很多居民楼天台都有水塔。”

    “水塔?!”肖必好像又发现什么,脱口而出,声音异常大声,“就是水塔!老何,帮我跟上头说,今天我请假。”

    没等何庄开口,肖必消失在了办公室。

    “晦气!晦气!阴湿腐烂的晦气!”

    肖必跑回家的路上,再次看到带着墨镜,手拿着木杖的怪老头站在马路边的柳树下,不停地念着这句话。

    “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肖必停住赶路,站在马路对面,端详着对面的这位怪老头,老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总觉得今天看到的怪老头和昨天看到的有些不一样。

    “是拐杖!”

    肖必发现怪老头手里抓着一根古朴的拐杖,并非是昨天那根精致的木杖,“难道他今天换了一根?还是我昨天看错了?”

    肖必没去多想,不再理会路边的怪老头,匆匆向公寓赶去。

    “通往天台的门平时都是锁着,如果有人上过天台,那门上的锁头一定被人破坏过。”肖必这么想,已经赶到自己住处的那栋公寓。一口气从一楼爬到十七楼。

    到了天台门口,门果然是开着。肖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正在靠近一个可怕的事实。

    [六]真相

    肖必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快速跳动,突然,咯噔一声,一种坚硬的触感从脚下传来,是一根木杖!木杖上落满灰尘,还有一些细不可见的蜘蛛网,显然这根木杖躺在这里很久了。细看这根木杖,分明就是昨天那怪老头手里抓着的木杖,尽管落满灰尘,却看的出别致。再仔细端详,木杖顶端还染着一块凝固的血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肖必呢喃,抬头看到前方一座水塔。

    “我在水里。”噩梦里阴冷的声音浮现脑海,肖必有些害怕地抓起地上的木杖用来壮胆。就在他抓起木杖的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似乎有断片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

    肖必变得紧张,呼吸急促,慢慢挪着身子向前方的水塔靠近。

    这是一座高不过三米的不锈钢立式水塔,水塔紧靠在另一侧的天台口,天台口的墙面上有一处垂直地面的爬梯,通过爬梯可以爬上天台口顶部,站在天台口顶上可以看清水塔顶端。

    肖必顺着爬梯爬上天台口,他在天台口顶的地面上,靠近水塔的地方发现地面上有一片只有半个手掌大的血迹。那一瞬间,大脑再一次触电,脑海里开始冒出许多淹没已久的片段,并且他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他摸到了一块结疤。记忆再一次变得清明,浮出的一些片段让他难以置信。

    肖必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突如其来的记忆似乎让他有些头疼,加上本就提着的心,险些让他踉跄摔倒。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错觉!”肖必神神叨叨,像是变了一个人,又仿佛在和什么抗争。

    当他来到水塔前,神经紧绷到极点,伸出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打开了上面的顶盖……

    里面装着水,水里泡着一具尸体,是具女尸。女尸面部朝天,此刻那双腐烂的眼睛正对着肖必。

    肖必看着女尸,面部表情瞬间凝固,那张脸他熟悉。肖必的恐惧戛然而止,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他竟冲着女尸咧嘴发笑,双眼也瞪得狰狞,仿佛眼皮拖不住眼球要掉出来一样。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喂,肖必。你身上那股怪味道我知道像啥了。”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何庄急促的声音,“我昨天正好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它像极了我路上看到一个大水坑,里面泡着一条腐烂的死狗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味道描述的很棒。”

    肖必淡淡地回了一句,便挂掉电话。

    “你那一棍够狠的,让我消失了五天。现在,我醒了,看到你躺在了这里。划得来,五天换你一辈子。”肖必阴冷地看着女尸,“再见,睡觉的时候我会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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