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日志04 | 溪水别院.欢忆

成长过程中,有没有令我喜爱的居家环境呢?曾经有过,是表姐的家。

在我读中学时,表姐分到了一套两居室。前后各有一个阳台,采光通风都很好。

90年代初内地小县城的房子,白墙下方用绿色的油漆刷出一米高的墙裙,原本水磨石的地板被刷上了枣红色的地板漆,就算是很好的装修了。

姐夫是从大城市转业回来的军干,见过一些世面,给家里装了从省城定制回来的和墙裙颜色相近的浅绿色百叶窗。我曾经为了研究如何收起和翻动百叶,还差点弄坏了整个窗帘;

客厅里一套深棕色的皮革转角沙发,是那时候的奢侈品,上面搭着表姐从上海买回来的白棉线勾织的沙发巾,表姐很有品味,她买的东西都挑当时品质最好的;

请木匠手工打制的组合家具上了黑漆,闪着幽幽的光泽;上面摆着一架21寸日本进口的彩色电视机和熊猫牌组合音响;旁边是姐姐、姐夫在大城市里拍的婚纱照,姐姐的妆容像小城故事里的邓丽君......整个家居陈设显得既高档又雅致。

表姐和姐夫都非常爱干净,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整理得井井有条。

记忆中我最享受的时光,就是夏秋之际去表姐家的日子。中午,我会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直接躺在上面午休。

姐夫带回许多黑胶唱片,外壳是厚厚的牛皮纸套封,都是一些世界名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巴赫的《小步舞曲》,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听到的。

把唱片轻轻放到唱机转盘上,“沙沙”地就转动起来了;再把唱针轻轻搭上去,顿时,音乐弥漫整个房间。

我躺在地板上,阳光从百叶的缝隙间洒进来,看到空气中的浮尘,也在和着音乐舞蹈,这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这种宁静、清洁、安详、优美的感觉,让我的内心被滋养,变得丰沛起来。很多的感动,很美好的情怀,都在此刻涌动起来。让我暂时忘却窗外的喧嚣和嘈杂,忘却家中的紧张和压抑,忘却妈妈的抱怨唠叨,忘却爸爸的劳苦愁烦,忘却学业的烦恼和对未来的迷茫......我干涸的心灵,惟有在这样的情境下,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和滋润。

可惜,这样的时光并不长久。表姐和姐夫的家,很快被出生的孩子,被生活的柴米油盐,被金钱姻亲等冲击得失去了这份宁静和安然;变得跟许多的家庭一样,被明面上的抱怨、吵闹和暗地里的斗争和张力占据了。

我又失去了一个心灵的乐园。

终于到了离家求学的年龄,我如脱笼的小鸟那般欢喜雀跃,除了对远方的向往,最大的快乐是能够远离家里紧张压抑的氛围,获得了自由!

我在这个阶段有一个很有趣的举动,就是会把妈妈给的生活费省下来,到了学期末,会攒得小小的一笔,我会用这些钱给家里买家居用品:床单、被套、装饰品、甚至是那种吃面的海碗,我也会装在行李箱里舟车劳顿、不辞劳苦地背回家。

妈妈觉得很奇怪,但也很开心,夸我是顾家的人。我也很奇怪,似乎自己在潜意识深处,在为着某个信念执着地努力。那时没有往深处多想,只是会止不住地为着改造家居生活而努力着;好像一只小鸟,不停地从远方衔来各样漂亮的树枝、羽毛,为要建造出一个它梦想中的家。

在这个阶段,因为自建的房屋实在不好住,房改政策也出台,爸爸妈妈又在学校申请到了一套房。

那时候,内地也开始有了装修的概念,不再只是通水通电、刷个白墙就入住。会往墙上刮瓷粉,做一些装饰性的吊顶,打上一墙的组合家具什么的。

我听到家里又搬回学校的消息,居然兴奋了好久,畅想着放假回家就能够住上渴望多年的漂亮的新房子。只是,现实又让我失望了一次。因为申请到的只是用实验楼改造的过渡性住房,向来节俭的爸爸又只是粗粗的修整了一下就入住,和我想象中的美好家居仍有很大的差距。

那时,青春韶华的我,对爱情最大的憧憬,不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是可以有一个窗明几净的小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对爱情的构想,都会和住宅居家相关。

我少女时代构想的唯美爱情,无非是在有阳光的日子,可以和心爱的人光脚踩在洁净的榻榻米上,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房间要有白窗纱,窗前挂一串风铃,风起时叮当作响,帘缦随风起舞;有一个阳光照得到的阳台,可以把爱人的白衬衣晾晒出肥皂和阳光混合的香味,那是生活静好的味道!

冥冥之中,我似乎在心灵深处寻找一个“家”,一个兼具我喜爱的形式美和供我安放心灵的安息之所。这个渴求,或缘于自小就不曾被满足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或缘于曾经温暖过我却又无奈失去的童年乐园,或兼而有之。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多年后,借着内向的探索,我在某天蓦地被光照亮,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这份深藏的渴求;从而可以经由这个渠道,来满足自己内心经年累月的渴望,并借由自己被爱满足之后的充盈的生命状态,可以有一些爱流淌出去,去爱爱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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