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妈妈》

作者／刘小萍

《妈妈看云》

九点半的时候

我提醒老妈该喝水了

妈妈眼睛盯着远山

等一下，我正在看云

看云往哪里跑

山上的云往天上跑

天上的云又往哪里跑呢

妈妈自问自答

嗯，是往地上跑

跑着跑着就跑成了雨

《太阳红早了不好》

第一次听说

太阳红早了不好

妈妈的话

我一般都会信

照顾她的日子

我会和她一起

消费光阴

逛街、跳舞、晨练

看日出的时候

妈妈突然冒一句

太阳红早了不好

话音还在绕梁

阴云已密布天空

《今天还有点儿好耍》

好久没上山

野草长满庭院

妈妈安排我修剪

这么大雨

你不担心我衣服打湿？

戴个草帽嘛

我故意逗她：

妈妈，要不你来剪

她嘟嘴，我站都站不稳

睡子午觉的时候

见她睁着眼睛

原来是在闻菜香

听儿女们摆龙门阵

妈妈说

今天，还有点儿好耍

《自拍》

一片叶子含着音乐

在风浪中跳舞

蝉子热得惊叫

萤火虫，星星

一高一低

他们隔空眨眼

我们在院里

一边乘凉一边玩自拍

手机里

我和妈妈的脸庞

没有皱纹

只有微笑

《抖音不抖》

妈妈喜欢老歌

我问她去不去抖音唱

声音都是抖的

还唱啥子嘛

我解释抖音不是声音抖

老了唱不出来

妈，你只负责露脸

我藏在背后帮你唱

要不得，那是骗人

妈妈使劲摆手

《陪妈妈去养老院看她的干妈》

妈妈的干妈96岁

她坐轮椅眼圈发红

干瘪的老手伸了六次

我和母亲分别与她握手三次

口罩，钢筋门

绕了三圈的铁锁链

让我们之间的距离

只够摸一下指尖

老人眼里闪泪花

声音带哭腔

嘴里重复念叨

我想你们，我想你们

你比我女儿还好

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一偏头

又碰上墙那边

几个陌生老人

落寞的眼神

《妈妈来电》

妈妈来电让我查药

说有人给她宣传

三千元两个疗程

可治愈糖尿病

“既然那么好

医院为啥不用”

关心妈妈的身体

同虚假广告作斗争

防不胜防

保健品挤满妈妈的寝室

她相信电视相信专家

上了那么多当

这次终于想到要我查一下

《陪母亲散步》

《妈妈的保护神》

“你是我的保护神”

这个神竟然是刘小萍

——妈妈的女儿

她轻飘飘一句话

我的头顶电闪雷鸣

脑门好似千斤重锤

压得颈椎嘎嘎响

身体和思维一起发懵

半小时后方醒悟

妈妈，确实老了

人一老，

童年就回来找她

《在医院照顾妈妈》

妈妈躺在床那头

我坐床这头

混混沌沌中

她说得最多的

是父亲，以及

他们很洋盘的集体婚礼

这辈子她只谈过一次恋爱

几十年了，父亲追她的细节

如数家珍

我用双手握住母亲的脚

支起耳朵听她絮絮叨叨

护士妹妹看见

批评家属，不能随便上床

我刚要起身

另一个护士说：

“算了，她在给她按摩”

我赶紧抓回老妈的脚板儿

继续揉

企图将妈妈一生的经历与故事

揉出涌泉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