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校园的操场边有不少苍耳，早晨沿着操场跑早操，裤脚总会挂上一个两个，却也不觉，常常是苍耳的小刺滑得脚踝的皮肤微微有点刺痛，才摘下来，远远抛出去。老师说，这是苍耳让同学们帮助它传播种子。调皮的男生会主动帮苍耳传播种子。课间在操场边摘一大捧苍耳，上课时一颗一颗地粘在前排女生的发辫上，女生的头发像一只刺猬，后面的同学憋着笑听老师讲课。这样的恶作剧的结果是，男生被罚站在班门口，全班女生围着两眼通红流眼泪的女同学小心翼翼地给她把头发上的苍耳摘下来。
后来，读到《诗经》中《卷耳》，才知道原来苍耳这种毫不起眼随处可见的植物，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出现在先秦时代的生活和诗歌里。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整首诗以女子采摘卷耳开篇。从诗的后三章推测，诗中的女子的丈夫是贵族，那身为贵妇的她，应该是遵守当时社会对女性的要求，亲力亲为采摘药材——卷耳。也许是想到苍耳有刺，行人路过，它会附在身上跟随到远方特点，让她惦念出门在外的丈夫。采了又采，苍耳都装不满浅浅的竹筐。于是她干脆把筐子放在路上，心无旁骛地想念远方的爱人。“顷筐”，字面意思可以理解为浅筐，但实际上应该是畚箕，在古代用荆条、草绳或蔑竹等编成的筐状盛器，现在农村也很常见。
《卷耳》是文学史上第一首怀人诗，它的写作手法很独特。第一章以女子的口吻思念丈夫，后三章换成丈夫的口气描写他在外的种种情景，思夫、念家相互呼应，仿佛对歌，同一时间、不同空间的思念，加强了整首诗歌的情感。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登上起伏不断的石山，马疲且病。“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姑且斟满一罍酒，慰藉我的长相思。金罍，青铜酒器，小口，广肩，深腹，圈足，有盖。罍是大型盛酒器，体量略小于彝，有方形和圆形两种。很多具有历史悠久的省的省博物馆中都可以见到罍，但它的个头不小，况且是青铜制作，盛满酒份量不轻，估计古人不可能举起罍狂饮，在这里用罍指代盛酒的器皿。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登上高高的山脊，马病且疲。“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姑且斟满一杯酒，慰藉我的忧伤。兕，《说文》中解释为：状如野牛而青。觥，古代兽角制的酒器。“兕牛角可以饮者，其状觥觥，故谓之觥。”同罍、彝一样，在博物馆里可见青铜觥，但看到《说文》中的解释，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竟是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镶金兽首玛瑙杯，觥应该是这样的形状才能让离人一杯而尽解忧愁吧。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登上险阻的山岗，马累病了，仆人累倒了，无奈何忧伤而叹。
注释
⑴采采：采了又采。
⑵盈：满。顷筐：斜口筐子，后高前低
⑶嗟：语助词，或谓叹息声。怀：怀想。
⑷寘（zhì）：同“置”，放，搁置。周行（háng）：环绕的道路，特指大道。
⑸陟：升；登。彼：指示代名词。崔嵬（wéi）：山高不平。
⑹虺隤（huī tuí）：疲极而病。
⑺姑：姑且。酌：斟酒。金罍（léi）：金罍，青铜做的罍。罍，器名，青铜制，用以盛酒和水。
⑻维：发语词，无实义。永怀：长久思念。
⑼玄黄：黑色毛与黄色毛相掺杂的颜色。朱熹说“玄马而黄，病极而变色也”，就是本是黑马，病久而出现黄斑。
⑽兕觥（sì gōng）：一说野牛角制的酒杯，一说“觥”是青铜做的牛形酒器。
⑾永伤：长久思念。
⑿砠（jū）：有土的石山，或谓山中险阻之地。
⒀瘏（tú）：因劳致病，马疲病不能前行。
⒁痡（pū）：因劳致病，人过劳不能走路。
⒂云：语助词，无实义。云何：奈何，奈之何。吁（xū）：忧伤而叹。
参考资料：
1、朱渊清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10
2、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