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人说回忆是上了岁数以后的事,可我怕时光磨灭了记忆,有些事还是不要推给岁月为好!
偶然的,在网上翻到了几张小镇几十年前的老照片。小镇名叫马兰峪,峪者,山谷也;燕山脚下,小镇依傍万里长城的马兰关隘而建,是京畿重镇、历史已有千年;镇子规模虽日渐扩大,但形制似乎因循古制不变:方方正正的聚落里,一排排极具满族特色的民房被一条条或直或弯的胡同分割开来。正是这些交织如网的胡同,承载着许多如我这般漂泊游子最初的梦想和曾经的记忆。
自家小院坐北朝南,院外西北角是两条垂直胡同相交而成的十字路口;一座古时的大衙门坐在中间,东半边的那半条胡同称为东胡同,西半边的那半条自然被称为西胡同。孩提时代,总是和小伙伴们在东胡同里戏耍打闹;入学以后,则走西胡同多一点。记得,当时东胡同的最里头有一棵柳树、树旁边是一个大碾盘,碾盘的上面有个巨大的石碾子,下面则用几块大石头支撑着;平时这里几乎没有人来碾米,碾盘周围堆满了棒子秸,里头自然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胡同里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不少,一群小闺女儿、小小子每天在胡同里跑跑颠颠儿的,扔沙包、摔方宝、跳皮筋这些自然是每天都要玩的;春暖花开、柳梢初绿的时候,小小子们总是会折下柳枝、环在头上,然后用从外面找来木板削成刀啊剑啊的打打杀杀、嘴里还振振有词“刀是金丝大环刀,剑是闭月羞光剑”——那时候最流行的是《白眉大侠》。小镇没有游乐场、而孩子们也没钱去游戏厅,所以东胡同里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无疑是童年最好的乐园。
转眼就到了上育红班的年龄,可脑袋里学习的意识并不强、每天想的还都是玩啊闹啊。那时下午放学大概在五点,走二十分钟的路到家,家里一贯的要求是先写作业、后看电视,可五点半的时候“花姐姐”就会准时在那台黑白电视里出现而且绝对是不等人的,于是只能胡乱写十几分钟就告诉家长说写完了;但是,作业写不完第二天上课是要被老师教训的,于是小伙伴们都冥思苦想如何应对。西胡同里有一户人家住的是当时村里少有的大瓦房,房山下做着讲究的散水台子,那个小小的平台周围开着紫色的小米花;胡同里的小鬼头们每天都会早起半个小时,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抱着大书包在那户人家房山下集合,趴在这散水台子上补作业;想想当时的情景,四五个小屁孩儿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算算术、写字帖,嘴里还嚼着小米花的果实,不时摇头晃脑地看看彼此的本子——我想如果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讲应该也算是萌萌哒了。夏雨冬雪,春华秋实,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书包从胡同中走过,从未间断。每个清晨,家长在胡同口目送他们出发;每个黄昏,家长在胡同口等待他们归来,年复一年!如今,他们已经长大。。。。。。
前两天给家里打电话,妈告诉我东胡同最里头的那个修鞋匠死了:天寒地冻的,孤身一人,被人发现时跪倒在炕沿边上、身子已经冻僵了,想来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听说他死了,不禁一阵唏嘘,我的脑海里浮现着他坐在胡同口的那个破马扎上,双腿上垫着一块破皮子,时不时地用带钩的锥子和用三条腿支撑的缝纫机修着堆在面前的鞋。修鞋匠的家是胡同里最破败的,可对于他来说却应该是最温暖的;他生性古怪且极不合群,所以胡同里的人都不愿意搭理他,而我每次路过他的修鞋摊总是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听说他总是夸我懂礼貌;每次去找他修鞋,如果仅是三两针的活儿,他会说‘拉倒吧,下次再说吧’,而我依旧会照例给他放下一两块钱,不是怜悯,是尊重。我知道他从这个胡同口走出,就永远地离开了这条胡同,带走的也不都是凄楚。
家中有老人,心中总是不免惦念,梦见回去了:车停在胡同口,下车就能看见胡同里家家户户院子里挂着的金黄的大玉米棒子,已经没了牙齿的老太太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笑着。
一直以来,那些胡同都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我却没有对它们产生过任何感情;直到离开家、出来闯荡久了,才发现它们竟是我生命的重要组成。如今,碾盘没有了、棒子秸垛没有了、童年也没有了,就连胡同口那个古怪的修鞋匠也没有了:小胡同里藏着大轮回,事物都在发生着变化。每次回家都会伸手抚摸胡同里那斑驳的砖墙,历经岁月轮回,它们承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