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姨坐最后一班火车回家了。

临上火车前，那姨告诉月儿姐说她高考前就不过来了，要月儿姐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再坚持两个月，今年无论如何也得考上。

然后那姨又拉着妈妈的手说，李珍你就辛苦了，我和你说的那事儿，等以后再说。

我妈妈点点头说行。

那姨说的那事儿，月儿姐不知道，可是我明白。

就在刚才，月儿姐去了厕所。

站在空旷的站台上，那姨再一次问起了晓东哥，并和妈妈直言说，把晓东哥介绍给月儿姐看看行不行。

我妈妈沉吟片刻，对那姨说，晓东绝对是个好孩子，除了长得好看，人品性格都好，和小月也般配。只是晓东家就是工人家庭，虽然他爸爸妈妈都是实诚过日子人，人也非常好，但和你们家庭相比，肯定不是门当户对，这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我妈话音还没落，那姨就急吼吼地说，还啥门当户对，我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人家不嫌弃就是烧高香了。再说，小月那孩子一点生活能力也没有，我希望找个能保护她的人。

我妈妈定定地看着那姨，然后慢悠悠地说，你要是这么说，那明天我可以问问陈嫂，探探口风，看看晓东有没有对象。

那姨说，也行。扭头看见我站在身后，忙说，小雨，这事儿保密呀，不要出去乱说。尤其不能和你月儿姐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还不跟我月儿姐说呢，恐怕她早就心有所属了，连求爱信都写了。

那姨又回过头来对我妈妈说，还是先算了，过两个月吧，等她们考完大学再说，别因为这事影响了高考。

送走了那姨，我们三人往家走。

这会儿我满脑袋都是那姨和妈妈说的这番话。看来这母女俩都看好了晓东哥，本来对月儿姐就有点意思的晓东哥，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我斜眼看了看走在我旁边的月儿姐，一张好看的脸春风荡漾，长长的脖颈儿，高傲地竖挺着，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透着亢奋，今晚她的充分表现是出尽了风头。

尤其在她独奏《春江花月夜》的时候，是那么的优雅贵气，落落大方。灵动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犹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在花丛中采撷蕊心的汁蜜，没有人会拒绝美好。邻居们都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夸月儿姐漂亮，有才华。

晓东哥则始终笑吟吟地看着她，满脸的喜欢，带领大家使劲地鼓掌。那一刻，我看见那些喜欢晓东哥的女孩们，满脸的不屑与嫉妒。

我也觉得很不爽，内心原有的壁垒被打破了。

只要和光彩夺目的月儿姐在一起，注定是暗淡无光的。

月儿姐的琵琶是从儿时开始学习的，一招一式具有童子功的基础，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哪是我这样的菜鸟所能企及的。

就说今晚我俩弹的琴，虽然都是弹拨乐，可月儿姐弹的琵琶，那是弹拨乐里的皇后，而我的那个秦琴，顶多就是个丫鬟，那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白天鹅和丑小鸭的区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学的这个秦琴，还是我初中的时候，在奶奶家那里，我的同学毛毛教的。当时她家就像我家现在这样，全家都会玩乐器，我去她家，看见她弹，就喜欢上了。爸爸知道后，花了8元钱给我买了这把秦琴，后来学校成立个乐队，我拎着这把秦琴参加了，表演最有名的代表作是弹唱《五卷宝书捧在手》。

其实，爸爸喜欢音乐，也愿意培养孩子。只是我没在他身边长大，不然也能像两个弟弟一样，学习一个正经的乐器。

五岁那年，被爸爸妈妈接回来，呆了一年，认识了让我直到现在都一直崇拜仰慕的月儿姐。即便是她如今家道中落，可我还是认为她比我高贵和富有。这也让我在她面前感到很自卑，觉得处处不如她。

事实上我也真的是不如她，无论是长相身段，还是艺术品位，以及学习成绩，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从前的我，承认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现在的我却不想活在他人的光影之下了。

心里想着事，脚步也慢了下来。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妈妈和月儿姐，都是那么杨柳细腰，款款深情的，我能做让妈妈喜欢满意的女儿，确实任重道远。

“五一”过后，我们的学习更加紧张了。大大的高考倒计时计数，挂在黑板的右上角，每天都有专人，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更换数字，眼看着从三位数下降到两位数，而且十位数越来越小。

我还是依照自己制定的时间和计划，不折不扣地执行完成。虽然很辛苦，可我觉得自己时时有收获，次次有进步。

学校每周都有周考，我的成绩肉眼可见在提高，以至于都引起了数学老师的困惑，怀疑我考试是不是打小抄。

尤其在阶段性复习反证法的验收考试，我的成绩竟然进入了班级前十，数学老师拿着我的试卷，抄着她不标准的普通话，非常认真地找我谈了一次。大致是说学习成绩不好不要紧，人品不好那是不可原谅的。

我没有和她辩解，但心里却对她充满了鄙视和憎恨，也让我委屈了一阵子。不过这件事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改变人们对你固有的看法，首先最需要改变的是你自己。同时也让我清醒地认识到，唯有更加努力，更加刻苦地学习，用持续好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我和月儿姐现在回家住了。早饭在家吃，中饭和晚饭在学校食堂解决，晚上在学校上完自习再回家。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我和月儿姐还要再学一会儿。月儿姐多是躺在床上看书，而我则需要伏案演算试题，每天差不多都到12点，

妈妈看到我们学习如此努力，也很高兴，只要不值夜班，早上都是早早地起床给我们做饭，坚持不让我来帮忙。

但只要妈妈值班，早饭还得由我来做。

这天早上蒸玉米面发糕，我心下着急，敷在簾子上的稀面倒多了，发糕有点厚，结果中间部分没完全蒸熟。把我和月儿姐还有两个弟弟吃的直吐酸水，让月儿姐把我好顿埋怨。

中午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月儿姐手捂着肚子拧着眉头对我说，你要是不会做，就去咱们上次吃饭的那个饭店买点早点，我看那里的早点样式多，还好吃。现在胃酸的我都不想吃午饭了。

看到月儿姐痛苦的样子，我感到很内疚，急忙说，我平时做的还挺好的，今天着急了，下次不会了。

月儿姐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然后说，做的咋好，也没有饭店的做的好吃。

我心中略有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饭店做的再好吃，也不能总去饭店呀，那得花多少钱。上次还不是晓东哥请客。

说到这，我忽然意识到，“五一”之后就没看见过晓东哥。

我刚这么想，就听月儿姐漫不经心地说，最近怎么没看见你晓东哥？他不就住在咱们家对门吗？

我看着月儿姐，点头说，可真是的，是不是我们早出晚归的，没碰上。

月儿姐想了想说，不会吧，休息日也没看见呀。你们院子里的其它人我可看见不少，包括你晓东哥的妈妈。

我说你这么关注晓东哥呀？还认识唐姨。

月儿姐的脸腾地就红了，忙垂下眼皮说，我都来好几个月了，不认识也知道是谁。

吃中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不知道月儿姐收没收到晓东哥的回信，这段时间我只忙乎学习了，忘了这件事儿了。

我抬头看看月儿姐，想不出合适的话题去问她，人家毕竟没和我说她给晓东哥写过信，我是自己不经意发现的，所以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晚自习放学回家，进了大门洞，快拐弯的时候，月儿姐突然拉了我的胳膊一下低声说，小雨你去晓东哥家看看，他在不在家。

周围黑乎乎的，我看不清月儿姐的表情，但静谧的夜色中，我能清晰地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

本来这几天，我确实想去晓东哥家看看，或者遇见唐姨或丽姐问问晓东哥的情况，可经月儿姐这么一说，我反而倒不想去问了。

快走到家门口了，月儿姐看出了我的犹豫，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非常坚定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透过过道两边房间微弱的灯光，我看见月儿姐咬着下嘴唇，眼里闪着泪光，微隆起的前胸一起一伏的，我软了下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九点十分，还不算晚。我又看了一下晓东哥家的窗户，还亮着灯，窗帘也没拉。

没有办法，我只好右转进了晓东哥家的院子里。

片刻钟，我拿着一瓶钢笔水从晓东哥家出来了。

我是谎称家里没有钢笔水了，以借钢笔水的借口到晓东哥家的。

晓东哥的确没在家，他在省里集训呢，准备代表我省参加商业系统的全国运动会。

晓东哥“五一”之前就去了，运动会在五月下旬举行。

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月儿姐，月儿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显现出些许的失落。

进了我家的院门，月儿姐又站了下来，她告诉我，不要和别人说今天晚上的事情，也别和我妈妈说。

我点点头，心想，求我我都不会去说的，我可懒得四处说这些没用的。

我明知故问地问月儿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晓东哥呀？

月儿姐听了我说的话，怔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