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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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一僧,与琴为伴,踏遍红尘极路,看尽世间黑暗,琴音绝世,得妖魔诱之,欲引堕魔道。僧不为所动,苦守七日而成佛。】

第一日。

“小师父,念经多无趣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嘛,我一点儿也不可怕,人们都说,我长的可好看了。”

“小师父,你见过人心吗?我见过,它是红色的,抓在手里时还冒着热气儿呢,可惜,我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妖魔循循善诱。

僧不为所动。

第二日。

“小师父,你好香啊,瞧瞧你细皮嫩肉的,身上这副皮囊可真年轻,送与我可好?”

“世间女子都怕老,我也怕,我不想变老。”

第三日。

“哎呀,小师父,你怎么不理我呀,我的心好痛啊。”

“我病啦,得了相思病,需要小师父帮我才能治好呢~”

第四日。

“小师父,你见过那么多死人,可是我从没见你流下过眼泪,世人多磨难,难道他们不值得被怜悯吗?”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小师父你却有着一副铁石的心肠呢。”

“嘻嘻,我想看看小师父的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小师父想看吗?”

第五日。

“小师父,你可真无趣,长夜漫漫,不如我给小师父讲个故事聊以慰藉吧。”

“我从小便被卖进了烟花之地,十三岁开始接客,我厌恶所有的男人,他们千金一掷,贪恋的无非是我的容貌和这副温软身子。”

“我见过已有妻室的男人终日流连花楼,千金散尽家破人亡;见过糟糠发妻被一纸休书下堂,走投无路携子引火自焚;见过家境贫寒的少女被双亲卖入花楼,屈于武力者有之,不甘自尽者亦不在少数;也见过风尘女子为爱从良,到头等来的不过是一场死于悠悠众口的笑话。”

第六日。

“我以为我不会再动心了,可是冥冥之中,我遇到了他。”

“他是个书生,为人正直得甚至有些犯傻,他与友人聚在一起吃酒,我裸露双肩向他敬酒,他连看都不敢看我。”

“说来奇妙,我们居然相爱了。他没有碰过我,他说,他要为我赎身,要把我光明正大地娶回家,他愿珍爱我的一切,不单是我的身体。”

“呵,你不知,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说过,他是第一个。”

“他要赴京赶考,我把我的全部积蓄拿出来给他当了盘缠。他走的那天,风很凉,吹的我骨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第七日,风雨大作。

“一年之后,他考上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他为我赎了身,便开始张办起喜事,我欣喜若狂。”

“后来,我无意间得知他要娶的不是我,他要娶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于我,是云泥之别。”

“大婚那日,我亲手捅死了他,质问他为何负我。他倒在我怀里,染血的手敷上我的脸颊,笑了笑,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那么……死去了。”

“再后来,我因杀人罪被官府砍了头,到死也不知他为何负我。”

“小师父,你们佛家有七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你说我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的故事讲完了。小师父,你这把琴可真好看,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僧弹古琴,妖魔于琴音中翩翩起舞。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妖魔贴身诱之,温香软玉,于耳边厮磨娇笑:“小师父,你不要做和尚了,与我一同逍遥可好?人世间有那么多快活人和快活事,你若尝上一次,定叫你欲罢不能。”

僧双目紧闭,琴音急骤,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渐暗,烛影鬼魅,琴音忽而凌冽,杀伐丛生。

妖魔指尖划过僧渗出汗珠的俊秀脸庞,朱唇惑言:“小师父,你的心已经乱了,莫要再强撑着了,快快与我一同成魔罢,将来我们夫唱妇随,岂不更加逍遥快活?”

琴声落地,僧猛然睁开双目,大喝一声:“破!”

刹那间,风停雨歇,妖魔尖叫一声被重重弹开。

一曲终了,天色大亮。

僧苦守七日而成佛。

金光闪闪之后,佛以单手撑掌,拨动佛珠而言:“多谢施主,助我成佛,南无阿弥陀佛。”

受伤的妖魔惨然一笑,“我竟不知,你未驱逐我,却是存了这般心思。”

“作为报答,我可渡你轮回做人。”

“我不要轮回投胎!我不要为人!为人痛,为人苦,我要为妖,永世为妖。”

“何苦?”

“世间皆苦。”

“阿弥陀佛。”

“你可还记得上一世,你曾为我许下的承诺?”妖魔戚戚问道。

佛闭目不言。

“佛啊,可否为我解一惑,良人因何负我?”

佛双手合十,“皇命不可违。”

妖魔仰天大笑,泪流不止,“好一个皇命不可违……哈哈……原来在你的眼中,我还没有一道皇命重要。当初我看重你的无非是对我的一番真心,可是我偏偏忘了,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朝三暮四,妻妾成群,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言?!你终负我!”

佛睁开双目,欲言又止。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求不得所爱……我不甘心!我不信命!”

“这一世你为佛,七情断绝,四大皆空,那我便等你下一世,我不信你永远无动于衷。”

“不必等。”佛言。

妖魔执迷不悟,擦干泪,幽幽离去。

佛席地而坐,诵经千遍,坐化仙去。

她在等他下一世,却不知成佛之日再无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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