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呼吸,突然变得清爽,清晨起床,方知夜雨悄落。
望一眼窗外,氤氲潇潇正浓,便顾不得其它,急忙撑开一把荷叶般的伞,去感受这雨中的惬意。
感受雨中,才切切实实地体悟出雨与雪的全然不同。雪,是一种情致;而雨则是一种情绪。伫立于婆娑飘舞着的雪中,或是望向那雪后皑皑旷野,绵绵不尽的是万里遐思;而信步雨中,风起潮涌的则是一种复杂多变的心绪波涛。
南国的雨,少有感受,不敢妄言。而对于北方的雨,我一口气能讲出一百种的感受。因为我喜欢雨,更喜欢雨中的惬意。
雨中的惬意,也是不尽相同的,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展示的是磅礴的自然伟力,因而你感受的是一种壮怀激烈,是一种蓬勃和激荡;而细雨霏霏,讲述的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慈爱,因而你感受的是一种难得的情谊和渴望着的爱恋……
每每信步雨中,思绪和雨的诗句,便如无休的雨丝,绵绵不绝,纷至沓来。每一佳句,都能在脑海中迅疾地闪现出一幅美丽的画卷;每一佳句,都能让眼前的景色变得更富有诗性的含义。
此时,我便踏着雨洗的海岸,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现实和历史,不断交替辉映着一幅幅怡人美丽的画卷:一会儿是陶渊明的“微雨洗高林,清飚矫云翮”;一会儿是杜甫的“雾交才洒地,风逆旋随云;”一会儿是刘复的“如烟飞漠漠,似露湿凄凄”;一会儿是苏轼的“似看云天真箬笠,旋收江海入蓑衣”、“薄云不遮山,疏雨不湿人”……那种种雨的飘渺韵致,那眼前水天一色的朦胧和云遮雾罩着的远山,都让人留恋陶醉得不想去拥抱明丽的阳光和悠悠的蓝天……
从海边归来,再去松林六角亭中静坐,又是一番别样的情致,别样的感受。眼前偌大的一片松林,已在静谧中抖擞出雨意的清新,一蓬蓬,一簇簇,墨绿的针叶,牵挂着无数颗玲珑剔透的水珠,演绎出无边的晶莹,恰似王维“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的诗句。这时,我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出门时忘记带上一本耐读的书,因为在这雨林的亭中静静地捧读,一定会把那书惬意到骨子里。宋人刘子晕的《携筇》诗不就说:“林静滴残雨,村深澹寒烟;读书清磐外,看雨暮鈡时”么?我不禁想起几年前在乡下雨中读书的那种沁心入骨的惬意。继而又遥想起童年的无数雨中,跑到邻家的大杏树下等拣落杏和去山沟路旁逮捉水牛(一种会飞和可食用的大昆虫)的许多趣事。于是,便依依留恋起那些已远走了的岁月,并童稚般地幻想着,这连天接地的雨丝,能不能穿越时空去把它们牵回……
雨中的惬意,总是推动着情感的遐思,而情感的遐思,又总是燃烧扩散着雨中的惬意。因此,每一次的雨中,于我都是一种快乐不尽的筵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