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中的村子在一点点变化,柏油路替代了原来的泥泞小道,高大的砖瓦房或小楼替代了原来的土坯房。而村子里的人也在变化:姑娘嫁走了,媳妇儿嫁进来了;很多老人离开了,很多新的小伙伴出生了,很多年轻人在外面安了家...
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棵大枣树,结的果子又酸又甜。妈妈说这棵树的年龄比我爸爸还要大,每逢这么说我就嘻嘻哈哈地用手去抱树干,果然粗的我都抱不下。每年秋天挂满枝头的枣子都把树枝儿给压弯。中秋节前后,枣子差不多就开始红了,妈妈会用刚打下的枣子做枣糕给我们解馋。
有一次下雨,刮起了大风还夹着冰雹,挂满果子的树枝承受不住,竟然折断了,枣子落了一地。经受过这次磨难的枣树,就像一位生了大病而身体每况愈下的老人,枣子开始一年比一年结得少了,后来半棵树竟然枯萎了。再后来某次回老家,发现老树已经只剩下树桩了。
挨着枣树曾是对门老奶奶的房子,那时老奶奶已经有八十多岁,老爷爷去世了好多年。别的小孩都说她是个古怪的老太太,但是她对我却很和善。她的拐杖除了她自己的小孙子,外人也就只许我动吧?白天妈妈去地里干活,我就跟着她。老奶奶偶尔和村子里的老太太玩玩纸牌,或者是坐在大枣树下乘凉,有时还做做针线。人们经常会看到在一棵大枣树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旁边跟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那年一个冬夜,我扎进被窝快要睡着了,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叫爸爸出去,我迷迷糊糊地问妈妈:“谁呀?”妈妈说:“对门的老奶奶老了。”我说:“没有,今天白天我还见她了哩。”
偶尔路过村北,发现原来的那个池塘早已填埋,被栋两层小楼占据着。这个池塘在二三十年前可是充当了整个村子游泳池的角色,那时夏天雨水很多,池塘水清澈见底,经常有鸭子会在水面戏水。偶尔在岸边的草丛里,还能找到一窝窝鸭蛋。夏天的傍晚人们从地里干活回来,小孩子和大人们或在水里洗澡,或在岸边闲聊,惬意无比。
今年入冬后,打开窗看看户外,冷不丁外面就云雾缭绕,常让我以为自己成仙了呢。但儿时却很喜欢那种薄雾笼罩的样子:细雨后的黄昏,天渐渐暗下来,村子笼罩在曼妙的薄纱中,远远望去,田野、树林若隐若现,整个世界都是安详与静谧。不安分的小孩子们追逐嬉闹,喧闹了村子,却未能打碎世界的平静。待到各家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我们也各自散回家去了。
冬日的村子也是欢快的的。没有雾霾的天空格外蓝,偶尔会有云飘过,偶尔也有数只鸟儿飞过。道路两旁的杨树只剩光秃秃 枝丫,风一吹过,枝头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挣扎着扑向大地母亲。晴朗的冬日,小伙伴们堆起地上的落叶或者去捡些枯树枝,或者是玉米秸秆,再去弄几块地瓜,在空地里边点火取暖,边烤地瓜,烤到半生不熟时就开始被迫不及待地瓜分。饱餐后又呼啸着跑去树林里戏耍,惊起了枝头栖息的鸟儿。鸟儿飞出树林,落到田边电线杆上叽叽喳喳数落个不停。一场大雪过后,整个村子银装素裹。
村外的农田里种植着冬小麦,寒冷的天气小麦生长很慢,开春前高度也就只有十公分左右。春节过后,麦子就开始长的很快了。每到夏初,金黄的麦田绵延数十里,微风吹过,哗哗作响。开始麦收每家每户都是在抢收,这时候最担心的是遇上下雨天。不合时宜的一场大雨,就可能会大面积减产。那时没有什么大型收割机,麦子基本上是用一把把镰刀收割的,而后用地排车运到打麦场。要趁着好天气麦子干透,用拖拉机拉着个大铁轱辘一圈圈压麦子,直到麦子完全脱粒。而后还要等风,扬麦子--这可是个技术活。小盆友们最喜欢的就是跺麦秸,这也是收尾活,跺完麦跺一年的麦收也就结束了。经过十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即便是干惯农活的庄稼人,也要累趴下。
收完麦子代表着村子里另一项有趣的集体行动开始--捉知了猴。傍晚时分是知了猴最多的时候,小朋友们都是迫不及待地吃完晚饭,带上手电筒和一根长长的竹竿,雀跃着跑去小树林开始行动。这时候见面第一句话摒弃了流传了几千年的打招呼用语“吃了吗”,而是问“捉几只了”。有的人很在行,低着头不说话,不一会儿就能捉上十几只。而有的小家伙完全是来走过场的,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一会儿东找找西看看,设备最齐全,实际上收获没多大。这一晚的收获就成了第二天的美食:拿回家用盐水腌一晚上,用油一炸,美味!
邻居二婶家有个苹果园。经历了春天花开满枝头,夏日的忙碌,秋天的果子确实让人充满喜悦。红彤彤的果子芳香四溢,不安分的小伙伴们经过时总要咽口水。现在村子里很多青壮年都外出去打工,果园也不再了。
小小的村子里,承载了它养育过的每个孩子的记忆,四季轮回,每天都在重复着过去的那些故事。但它亦在每天都变化着,却并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