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袋烟歇一歇”,“坐一坐吃袋烟”,是老家里熟人见面常说的一句话。
在地里干活干累了,就招呼附近地里干活的乡亲或本家“来,大哥,吃袋烟歇一歇再干”,于是,两人就蹲在田埂上,掏出烟包子和裁成小纸条的一摞子白纸,相互推让着,“兄弟,你尝尝我这个烟丝,是卷烟厂的外甥捎回来的”,“大哥,那个我吃不来,你尝尝我的,是我自己弄的顶叶,有劲”,间或附近还有其他的干活的,就一块加入进来,吃袋烟、歇歇脚。
或者赶集上店,或者出门别办事,熟人见了面,“来来,吃袋烟再走”,“急什么,吃袋烟说说话再忙”。成了男人之间见面的最常用的一句话。
吃袋烟,就是抽支烟的意思,我说的年代,是成品的卷烟很少见的八十时代,即便刚刚有了卷烟,很多上年纪的人一方面嫌费钱,一方面也不习惯卷烟的烟丝,而是仍然喜欢吸自己地里种的那种绺子烟。在栽种的时候,特意选出几棵,上足肥料,采收的时候,选最有劲的顶叶留着自己吸,或者赠送亲友。
制作土法卷烟的时候,把晾晒干的烟叶搓碎了,捡出条梗扔掉,平时放在盒子里,外出的时候用烟包子装着。卷的时候用纸条放上烟丝卷成一头粗一头细的烟丝筒,粗的一头点火,细的一头用在吸,这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讲究的中老年人,都有一个烟袋,烟袋有长有短,短的一拃长,短的得有半米多。烟袋的一头是烟锅子,一般是铜做的,用在装烟丝,另一头是烟嘴,用来吸烟,大多是玉石玛瑙的,当然,玉石玛瑙也有高下之分,一般的庄稼人,用粗玉就不错了。
要想吸烟的时候,可以把烟锅子伸进烟包子里,另一只手捏住烟包子外边,搅动一下烟锅子,使烟锅里边装满烟丝,外面用指头使劲摁结实,把烟锅子拿出来就可以点着吸了。
这烟袋杆,短的自己就能点着火,而那些烟袋杆比胳膊还长的,就费劲了,需要自己的老伴、孙子辈或者就着煤油灯头、烧火的锅底来点着,点着的时候,需要很大的肺活量才能吸着,这时候,可以看见老人黑瘦的两腮因用力而深深瘪下去,成为可以放下去小孩拳头的深坑。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弄这么长的烟袋杆呢?多麻烦啊。想想也许这是一种身份吧,特别是子女长大后日子过得不错的,或者在外边上班的,给老爷子买一杆长烟袋,并且如果烟嘴的材质再好些,那也会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吧。
对了,烟包子也是中老年烟民的标配。小伙子娶媳妇的时候,媳妇除了给未来的男人做好几双布鞋、鞋垫之外,烟包子是少不了的,如果哪家新媳妇做的烟包子精致、漂亮,别出心裁的绣上画、做些装饰,那也是男人在外边炫耀的资本,也是过门之后被称为巧媳妇的一种标志。这新媳妇的公公、大伯、小叔子等也会沾光有一个烟包子。
记得小时候,冬天晴朗的日子,东西街巷的南墙根,是老少爷们晒太阳的地方,也是吞云吐雾、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印象中,那时候老家的成年男子,几乎没有不会吸烟的,好像会吸烟是男孩子成年的标志。
后来,生活越来越富裕,土法卷烟渐渐被买的卷烟代替,从八九分钱的“荷花”,到一两毛的“丰收”,到更好的“大前门”、“哈德门”“双马”等,档次越来越高,从简易的到带过滤嘴的香烟,纷纷出现。用烟袋吸烟,渐渐的随着老一茬人的离世而变得非常罕见。作为老家人重要经济来源的栽种绺子烟也慢慢成为历史,栽培大姜成为致富的主要产业。
但是,“吃袋烟歇一歇”,仍然是老家熟人见面的口头语,见了面,你掏我让,交流信息、传递感情,仍是老家人最朴实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