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书举(文淋)
在山东东部,有一条贯通莱州湾(渤海)和胶州湾(黄海)的河流,称为胶莱河,胶莱河以东,座落着潍坊、青岛、烟台、威海四市,俗称为胶东半岛。
半岛东端的烟台、威海三面环海,烟台的蓬莱至长岛,有一条黄渤海分界线。因而,烟台一市跨两海(黄、渤海)。
胶东半岛四季分明,春天繁花似锦,夏天青翠葱绿,秋天硕果累累,冬天白雪皑皑 。受海洋气候调节,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在烟台牟平区和威海文登区,东西横卧着一座山——昆嵛山。海拔924米,是胶东半岛最高峰。
每年冬天,西北利亚强冷空气南下,裹带着黄渤海蒸发的大量水气,遇到昆嵛山的阻挡,形成涡流回旋,极易降雪,所以,烟台、威海是胶东半岛著名的雪窝子。
胶东半岛的雪窝子,可不是浪得虚名。打我记事起,每年冬天,都是大雪封门,漫山遍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到来年春天过了三月三,才能融化。
一九六五年我六岁那年,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早上开门一看,积雪飘的跟屋檐一样高,家里的水缸冻得厚厚的一层冰,因水缸都是瓷缸或泥烧的,也不敢砸冰,到村里水井挑水又出不去,家家就挖雪放到锅里烧化,用于洗脸、做饭。
那时候降雪后,家家都要赶紧清理屋顶上的积雪,防止把屋子压塌。每当天好化雪的时候,屋檐都要挂着长长的冰柱,小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吃。那时农村多数人家住的是草房(用山草或麦秸草苫的),条件稍好一点的,盖上了半截瓦,顶部用草,下半部用瓦。草房两三年就要换一茬,半截草房的换起来要省事多了。草房被雪水一沤,滴下来的水都带色,结成冰柱后发黄,不能吃。我们一帮小孩子提着木棍,到全村仅有的七户纯瓦的屋檐下,一个用木棍敲,其他的用帽子接,然后大家分享。那时候人们对卫生没有那么多讲究,夏天渴了水沟小河里的水撅着屁股就喝,冬天把雪表面扒拉开,两手握一把,捏成雪蛋,咯吱咯吱咬着就吃。不过,说实在的,那时候基本没有什么污染。
小时候没有什么玩的东西,在冬天的冰雪世界,我们寻着方儿玩。在池塘冰面上或覆盖着雪的斜坡路面上打滑跐溜,堆雪人,用雪蛋作武器打雪仗,到茫茫雪野里捉迷藏等。那时穿的都是空心棉袄、棉裤,一个个冻的手、脚裂口子,脸和耳朵皴的生成冻疮,也都不嫌冷。
家里条件好的人家,冬天能穿双棉大头鞋,家境次些的,穿蒲窝或嘎哒子(用蒲草编的,蒲窝下面缝块皮子,嘎哒子钉上块木板)。一般都是春夏秋冬一双胶鞋打发了。有的备上两块猪皮,用盐水浸泡软了,把玉米皮撕成细条,垫在猪皮里,然后用根绳子,帮在脚上,既暖和又跟脚,走路特带劲。一冬穿不烂,天气转暖后,用清水冲洗一下,晒干了来年再穿。当时村里都叫穿绑,省钱实惠还好用。
胶东有正月走亲戚的风俗,初一、初二拜姑姑,初三、初四拜姥姥(舅、姨)。我姥姥自己村的,四个姑姑有三个是外村的,自打我记事起,家里老早就给串联好了到姑姑村走亲戚的年龄稍大点的,结伴带着我同行。那时条件不好,没有别的代步工具,全靠两条腿,在雪地里要走半天。每人背着个篓子或盒子,放上四个枣饽饽,炸面鱼等,作为礼物。回来时亲戚家再给换成他们做的面食,叫换换尝尝。长辈还要给晚辈压岁钱,一般都是两毛钱,要脸的给五毛钱。正月走完亲戚,小伙伴们凑在一起,比一比谁的压岁钱多。我二姑嫁的远,离我村二十里路,而且是山区。路上走累了,我们就到雪沟里找个藏风的地方歇歇脚,渴了抓把雪吃,有时饿了,就打开盒子,偷吃个炸丸子之类的小东西。
我六岁那年,胸部生了个疮,化浓了,我爹舍不得掉工,就让我上学的舅舅星期天带我到公社卫生院扎咕。雪地里走不动,我舅背着我,走累了想歇一歇,没处躲风,在我村南耩烈士纪念碑后面,坐着歇了一会儿。那时候我不识字,我舅就给我读碑文,讲烈士英雄事迹。
七十年代,全国学大寨,先治坡,后治窝,到处修水利、砸水库,整大寨田。冬季闲散了,由公社统一组织,把社员们都集中起来,冒雪顶风,战天斗地。只见漫山遍野的茫茫雪地里,到处插着红旗,人们撬开冻土,干的热火朝天。下雨天社员们还能歇个工,下雪不耽误干活,一冬天要干到腊月二十八,放工过年。正月初五,就开工干活。
七八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人民公社解散了,土地包给个人,自己作主安排耕种收获,冬季大雪封山,人们可以在家猫冬了。屋外雪花纷飞,家里暖意融融,看看电视,串个门啦啦瓜,休养生息三十多年,老百姓可是享福了。
八、九十年代,科技发展,诞生了塑料大棚,冬天也可以种菜、种水果。一些勤劳的人们,在政府的帮助支持下,扣大棚,种菜、种瓜果。大棚最怕下大雪,一是没有光照降温,二是雪大了能把大棚压倒。所以每到下雪天,菜农们一边要在棚里生火提温,一边要不停地清理棚上的积雪。
一九九O年十一月末,我在招远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和县委办,县人大办的同志一起到烟台人大常委会汇报材料,烟台人大的栾主任,下午听取审阅了招远的配套发言材料,结束了也黑天了,栾主任非常热情地说,留招远的同志们吃晚饭再走吧。傍晚烟台就开始飘雪,等到我们吃完饭,雪没到了脚脖子深。烟台人大办的领导说,这么大的雪,路上不安全,你们住下,明天再走吧。第二天一早起来一看,雪有一尺多厚,想走也走不成了。我们都没带御寒衣物,看到所住的虹口宾馆门口,有几个在雪地里摆地摊卖衣服的,我花了十三块钱,买了一件海马毛的衣衫。那时没有清雪机械,实行单位门前三包,停雪后突击清扫路面积雪。城区还有人清雪,公路上就只好等着老天爷化雪了。一场雪后,十几天化不开,大小车辆,冬季都备着防滑链。
我们在虹口宾馆一住就是两天,顿顿八个菜的工作餐,就是没有酒,县委办的王洪旭,到门口小店花一块八毛钱买了一瓶高梁酒,大家都争抢着喝。被雪所困,我们买了四副扑克,打发时间。打够级六个人,还剩一人闲着无聊,我们就七个人打保皇。
第三天天气放晴了,我们上路往回返,路上车很少,没有急事的,这个天气是不会赶路的。我记得在路上看到了一辆雪铁龙进口轿车,底盘可以升降,又是前驱,加着油门撒着欢往前跑,我们一车人很是羡慕。我们乘坐的是一辆日本小霸王面包车,后轮驱动,遇到个小坡就爬不上去,我们人多,下车推着往前走。在雪地里开车不能停,起步时轮胎在原地打转转,还好,面包车是拉门,我们把车子推着起步后,一个个跳上车,再关车门。大家自嘲地说,我们都练成了雪地游击队了。
开了六七个小时,才走了五十多公里。到了蓬莱县城附近的山坡路上,看到一辆大客车被困在那里,司机说什么也不敢开了,托路过的司机到蓬莱求援,把乘客接到城里安顿住下,他守着看车。我们眼看着回招远是很难了,便找到蓬莱人大办公室,安排我们住了一晚。第四天,我们上路又跑了五个多小时,下午回到了招远。
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人们应对冰雪等恶劣气候环境的能力不断提升,融雪剂,各种清扫机械设备,一应俱全。特别是城区,基本做到边下边清理,高速公路清雪保障到位,胶东雪窝子的人们,再也不用为雪天出行犯难了。
冬季到胶东来赏雪,既不十分寒冷,又可开心的玩耍,雪窝子成了一大旅游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