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每到凌晨1点,池萌总会惊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周。
每次醒来,她都发现自己置身于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操场里,操场里什么时刻都有一群孩童在不知疲倦的玩耍。这样诡异陌生的场景,这么一座只有一群孩子、一幢教学楼和一座操场的学校,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教学楼前有棵桃树很奇怪,每当她走到树下,就会回到现实的世界。
连续九天,每天晚上凌晨1点,她都照例会惊醒在这所学校的操场,来的次数多了,也知道怎么回去了,她有时候就坐在操场的角落看孩子们玩,看的无聊了就走到桃树下回去。
part 2
奇怪的事情发生在第十天,当她再次来到学校时,却发现操场上空无一人。习惯了以往热闹的景象,而今日却如此寂静,好奇像猫爪一样挠着她,她突然想知道那些孩子去了哪里。
唯一的可能便只有教学楼了。池萌在一楼遍寻不获,却在二楼楼梯拐弯处遇见了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她眨着眼睛微笑的对池萌道:“姐姐,你来了。”
孩子出现了,但为什么只有一个。池萌心里疑窦丛生,她很想知道其他孩子去哪了,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但眼下她最惊讶的却是:这小孩竟然认识她。遂张了张口道:“你…在等我?”小女孩转着大眼睛,却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得,看来问了也白问。”池萌心里想。她环顾四周,除了她和小女孩,再无他人。“算了,不见了就不见了,不管了。”池萌准备转身下楼。小女孩却拽住了她道:“等等,我带你去找他们。”像是突然知道了她的疑惑,小女孩拉着她走向二楼深处的走廊。
很快,走廊尽头浮现眼前。可放眼望去,哪有什么孩子,只有一个栏杆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池萌下意识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却听小女孩突然语调阴森的对她说“跳下去,你就可以找到她们了。”池萌蓦然惊住,脊背一阵发凉。 “一群整天玩耍的孩子,没有老师甚至连食堂都没有的学校,虽说站在桃树下可以离开这里,但桃木可是辟邪驱鬼用的!”她突然想通了,这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解释,这些孩子,都不是人,是鬼!清醒了的池萌顾不得其他,转身欲跑,哪想红裙小女孩瞬间移动到了她面前,抬头再看时,哪还有什么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整个一面目可憎的女鬼!女鬼步步紧逼,池萌被迫向走廊尽头倒退。
眼看着女鬼离自己越来越近,池萌心里权衡一番:“反正是二楼,跳下去只要头不着地摔不死。”便咬牙准备跃下。谁知她的手刚搭上护栏,一只毫无血色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池萌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被捉到了,她怎么这么倒霉呀,好端端的睡个觉,天天给她往这地方来,现在倒好,就要被女鬼吃掉了,真是冤死了。”
part 3
“姐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咦,男孩的声音,不是女鬼?”好奇转头,对上的却是一个软萌的小正太。小正太一脸严肃。
“一一,别闹了”男孩看向女鬼。
“哼,一点都不好玩”话音刚落,面目狰狞的女鬼登时恢复了机灵乖巧的红裙女孩形象。
“大家也别藏了,出来吧。”小正太又对着走廊前端来了这么一句。不一会儿,走廊里凭空出现了一大群孩童。
“额…这是个什么状况?”池萌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再看旁边这个小子像是孩子头,要不让他放自己离开这里吧。这地方真是不敢多呆,谁知道一会又从哪里冒出来个七彩女鬼。
“这位小少年,看你衣帽端正五官清明,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如这样,姐姐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明天再来找你们玩好不好?”明天,明天个大头鬼,她再也不想来这里了,明天哪怕喝红牛喝咖啡打兴奋剂都不要再睡着来这里了!
“不是我们不想你离开,是你回不去了”
“哈哈哈,你想骗我是不是?明明教学楼前那棵桃树可以带我回去。”
“你今晚刚踏进这里时,桃树已经枯死了”
“枯死了?你意思桃树死了我就得一直留在这里?”池萌激动道。
小男孩沉默着没有说话。池萌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一群孩子鬼,心中苦涩,那是说不上来的颓丧滋味。
“说吧,为什么天天带我来这里,还有,为什么今天,连我回去的路都给我断了”。
“姐姐你别生气,不是我们带你来这里的,其实是…”小男孩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然后指向池萌的小腹:“是她带你来的。”
“谁?”
“七七”
“七七是谁?”
“七七是你肚子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妹妹”红衣女童一一忽然道。
“我肚子里?小妹妹?”池萌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他们的意思是,她这肚子里有个鬼?
小正太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开口道:“你怀孕了,她是我们的朋友,七七。”
池萌一时有些恍惚,她和老公结婚两年多了,一直没有孩子,小两口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如果是真的,那可是个大好消息,可是…
“为什么我的孩子,是…是你们的朋友?”
“这里的孩子都是被父母放弃的。”小男孩转过身,望向楼前不远处已经枯死的桃树,神色里藏着超脱年龄的沧桑。
part 4
“我叫阿一,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孩子,这也是我名字的由来。”小男孩顿了顿,接着道:“我的父母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算起来,还是爸爸先追求的妈妈。新生军训期间,爸爸对妈妈一见钟情,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妈妈磨不过爸爸,再加上少女对爱情的向往,她答应了。开始的一段时光,他们很甜蜜。爱情里发生的一切,总是不受控制。他们同居了,这一段崭新岁月的开始,却也结束了他们甜蜜时光。作为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茶米油盐酱醋茶,一些生活的小事,就足以压垮这萌芽的情愫。”阿一说完这些话,抬头看了看池萌:“你知道压垮他们爱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么?”
“难道你想说…是你?”这话说出口,池萌有些心酸。
“没错,是我,我的到来,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开始慌乱,开始争吵,开始怨恨。没有一丝喜悦,我在不被期望中,萌芽在了这个世界。”
“于是他们选择杀死我,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只有杀死我,他们的生活才会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可是,在懵懂中出现,在绝望中死去,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感受到阿一情绪的波动,池萌赶紧看向他,却只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无尽的怅然。
“我再睁开眼时,就是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活着了。本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却没想到,”他苦笑了下,接着道:“却没想到,后来又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同龄人,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不尽相同,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part 5
“我来到这里时,学校里已经有了十个人,所以他们叫我一一。”小女孩说出这句话时,神色无波。
“生下我的人,叫喜芝。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从小不甘平凡却又不愿努力,高中辍学后,经人介绍,在一家大商场的奢侈品店做导购。那一天,就好像事前彩排好的剧本一样,那个男人走进了这家店,而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喜芝尽心的向富太太推荐挑选,却也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看向男人。彼此交换眼神,一切在平静中发生了。趁妻子试衣期间,男人给了喜芝他的联系方式,他们就像是在完成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是喜芝太贪心了,时间久了,她开始不满足于自己的身份,凭什么她要像躲在地下一样见不得光?于是就有了我的到来。喜芝原本的打算是生下我,借此要挟男人,以图上位。可她根本没想到,男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富家子弟,而是靠着妻子的空壳。他是万万没有可能为了毫无价值的喜芝抛弃荣华于不顾的。喜芝就这样怀着荒诞的梦,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被人指指点点的孕妇,她受不了这一切,更恨透了我。于是,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她杀了我,也结束了自己的命运。”
一一讲完这些之后,池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这里的孩子,竟然都曾经历过她所想象不到的黑暗与无助,以前看他们在操场上玩的开心,却不曾想到过这笑容背后的层层伤痕。她定了定神,问道:“那七七呢,七七她…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
part 6
“七七是个温柔的小姑娘。”阿一像是终于缓过了神。“她的父母很恩爱,也很欢喜她的到来。”
“那为什么,她会来这里?”池萌感到无法理解,这与阿一之前的话矛盾。
“七七三个月的时候,她的母亲被诊断出了胃癌。对于满怀希望迎接新生命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噩耗。她的父亲担心她母亲的身体,建议她放弃七七,专心治病。可她母亲不愿意。”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她的母亲辞掉了工作,开始了疯狂的锻炼,她偏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坚持强身健体,按时吃药,就一定可以战胜病魔,生下七七,一家和美。可现实哪有那么丰满,现实向来都是骨感的。她在七七五个月时,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本来她的身体就已经将将需要养着了,有了不断成长需要营养的七七,这对她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所以她妥协了么?”池萌关切道。
“她住进医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她的丈夫瞒着她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七七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池萌微愣,直道命运弄人。她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群可怜的孩子,困在世界的这么一小片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如果七七真的来到了我身边,我会好好爱她。”是责任,也是爱的约定。
part 7
“其实,烧掉那棵桃树,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原谅我之前的欺骗,谢谢你愿意听我们把故事讲完。”阿一突然郑重道。
“是我谢谢你们,教会了我爱与责任。”池萌真心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来这里。”
“嗯。”阿一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没告诉池萌的是,烧了这棵树,就等于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桃树快要烧完了,你走吧。”
池萌望向阿一和他身后的孩子们,良久无声。
“姐姐~”楼前突然传来了一一的声音,池萌转身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热浪边的一抹红色。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看着身旁熟睡的老公,想着肚子里萌芽的小生命,她甜甜的跌入了梦乡。
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