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博奧的這個工程開工以來,我們已經有半年沒有去居酒屋喝酒了。近日,工程接近尾聲,又是年末了,各種忘年會不斷,我心裏又癢癢了,盼着能與博奧去喝喝酒聊聊天唱唱歌,恰好,傍晚時分,接了卡奧理回家,做好了飯菜,正準備吃的時候,博奧來電話說:好容易下班早些,你把車開過來,送去修。我的車被卡茲這個新手撞了一下,已經好久了,一直也等不到博奧有時間,他又不贊成我一個人去,不知爲什麼,他總是覺得沒他我什麼都幹不成,我也就樂得不操心這些瑣事了。
車送到修理廠,做博奧的新車,就建議去喝酒。三拐兩拐,到了扎堆的夜間小酒屋的地方,只有這家叫“戀戀”的還有一個停車位。
一進門,就感覺到是那種“昭和氛圍”,也就是在日本泡沫經濟頂峯時候開張一直維持到現在的居酒屋,裏面的裝飾擺設以及媽媽桑的年齡打扮等等都有着那個時代的痕跡,可能,那也是距我比較接近的年代吧。
吧檯有六張椅子,小小的屋裏只有兩張五人座的沙發茶几,矮矮地陷在昏暗的燈影裏,牆上有發黃的招貼畫和手寫的菜單。沒有鮮花,裝飾的小玩意倒是很多,都是那種時代感強的東西,只是牆上掛着帶紅果子的枝條,看得出,媽媽桑定是學過插花的。一般來說,這種居酒屋裏的媽媽桑們都會習得一門教養,或插花或日本舞蹈或和服等等,正是因爲這樣,殘留至今的這些“昭和氛圍的居酒屋”別具味道呢。
媽媽桑笑眯眯地跟吧檯上的其他客人招呼着:擠一擠,擠一擠,到吧台這兒坐吧,熱鬧。星期一,是客人少的日子,這家“戀戀”只有吧檯坐滿了,看得出,那幾位都是老客人了,他們不經意地聊天,然而,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我們身上,博奧就喜歡這個年代的熱情。“那是一個見面都是朋友的熱情年代啊,大家在酒吧裏像是熟悉了一輩子似的呢。”這種感覺在平成的居酒屋裏比較少見,人們越來越封閉和孤獨,居酒屋還算是一個能消遣熱情的場所吶。
我喜歡昭和氛圍的居酒屋,主要還是各家媽媽桑的拿手料理都不一樣,而且,只要是坐下,一杯酒叫來,七碟八碗地就陸陸續續擺了上來,兩杯酒下肚,媽媽桑還在說:等都吃完了再點菜吧。哪裏吃得完呢,只有一杯一杯酒地喝了,這家媽媽桑拿手的是和式煮物,這個季節,熱騰騰地就端上來一大盤子的關東煮。
媽媽桑的臉在燈影裏變得恍恍忽忽,細眉長目的,塗着豔豔的口紅,略豐滿的身子罩了一件暗藍色藏銀的寬大罩衫,是和服的料子做的,頭髮輓了一個鬆鬆的髻子,斜斜地插了一支顫巍巍的藕荷色菖蒲花的髮釵,一樣設計的長長的一對耳環,輕聲輕語地聊着當年,我假裝不經意地瞄了一眼那些客人,原來都是昭和年代的人啊。怪道呢。再看博奧,兩眼放光,彷彿他們回到了從前,卡拉OK裏放的是那個年代的歌,圖像也是那個年代的穿着,恍惚間,我努力地去辨認架子上那些掛着名簽的酒瓶,一般常連客都是在居酒屋裏有存酒的,博奧在好幾家也有存酒,大都是“昭和氛圍”的居酒屋,可見,要走出自己的那個時代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呢,這裏,給他們一個溫馨的關於青春的回憶呢。
因爲是星期一,早早就結了賬,爲了開車,我照例是喝沒有酒精和熱量的ノアルコール,結賬時,一位微醺的歐吉桑說:外國人身上也有昭和氛圍啊。
我有嗎?我哪裏有那種拿着十萬日元在新宿街頭打車的樣子呢。
那個時代很土豪的,據現在收舊貨的店家說,大多數的寶貝都是從昭和那個泡沫頂峯時代的歐吉桑歐巴桑那裏收來的,可見,那是一個值得他們炫耀的時代啊。
媽媽桑送我們出來,熱情不減地在寒風中鞠着躬,直到車子走出她的視野。
博奧在車裏迷迷糊糊地睡去,想着他明天一大早還得起來去上班,把車開得穩穩的不晃醒他。在日本,當個社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除了正式場合,博奧也是常年要穿工作服,在工地穿梭呢。
期待着這項工程快些結束,春暖花開的時候,有博奧陪着流連酒場也是一件很放鬆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