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是寄居在一个又一个旅馆,哪里都是家。
走出医院大门,此时已经傍晚。人们拥挤在车站边,站成无规则的几排,喧闹攒动。埃看过了医生,仿佛把力气一点点留在了医院。车子迎面开来,埃和母亲找到车厢靠后的台子上的座位,坐下来,埃才感觉不那么累了。埃走出医院,意识到自己是个病人,但把自己坦白过后,是一种淡淡的释怀,掺杂着自我的怜悯,反而平静了一些。天逐渐变冷,埃披上了外套。
下了车,天已微黑。母亲和埃要找到旅馆住一晚,母亲说先吃饭再找。于是埃拉着母亲去学校对面的街道,两旁是各种小吃店,炸鸡、寿司、煎饼果子、臭豆腐……埃想起来,大一大二还没搬回这个老校区时,在那个荒凉的大学城,校门外,晚上是各种各样的小吃车,埃经常晚饭不吃等到天黑和舍友跑去小摊前流连着吃着。那样的场景,埃总爱怀念,反而搬回这里一年,埃都没怎么出校门吃东西。城市热闹但比不上那份荒凉下的另一种热闹。
母亲和埃随意找个小店进去,里面都是学生,埃背着包又掂着一个衣服包,找到位置坐下,这些学生显然是埃学校的,但埃和母亲一起,就不像学生了。两个男生坐在右侧等着饭菜上来,四个男女坐在对面谈笑,一个男生独自扒着米饭,手里看着手机一边吃着,匆匆吃完走了。街道对面的铺子同样排着一群等待的学生,埃很少晚上出来,竟不知道外面这么热闹,埃的大学生活太单调。
等饭上的间隙,埃对母亲说:“这儿附近就有宾馆,但价钱肯定高。”“咱们先问问吧,又没有要紧的事情。”母亲一点不着急。“要是找不到,就去我租房的那一片城中村里找吧。”埃想起来,在那里的第一个租房拆掉之前,埃在其中曲折的迷宫一样的房子中间寻找着下一个租房。那是一个下午,像走在梦里,房子紧密而高,不见天日,在最外一排房子,埃看到过写有“XX宾馆”。“应该有,但不确定拆除没有,先去看看吧,那里便宜。”埃的米线上了,里面有一个鸡腿,米线很硬,汤水寡淡,埃吃了几口,便只吃鸡腿。
旁边,学生们,安于一顿饭,谈笑间一脸轻松,他们都有同伴。埃只有母亲,这种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埃似乎不像是大学生。埃从没有在心里享受过大学生活,埃在学校,总觉得和同样年纪的人不太融合,尽管可能有时也会觉得和舍友一起很高兴,但处于不认识的学生之间,埃总感到隔离。逃课、租房、休学,埃一步步走的路多么奇怪,埃怎么就无法安于校园呢,埃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归属感的生活,割裂的身份,荒谬而孤独。
走出饭馆,已是黑夜,埃的眼睛一片模糊,埃的视力不好。她很害怕夜晚出门,灯光晃得眼,人们匆匆走过,埃什么都看不清,像一个游荡的鬼,越走越不安……一个家属院门口,坐着几个老人,母亲上前询问哪里有旅馆,埃本没想问,呆站在一边。由于母亲用方言,对方听好几遍才懂,“他们肯定不知道。”埃拉着母亲走开。旁边汉庭酒店,虽然知道肯定不会便宜,埃和母亲还是进去问了一下。“现在去我租房那里吧。”埃其实心里也想,再返回那里看一看,毕竟之后,可能再也没机会去那里了。
那边离学校不近也不远,以前埃从学校大门出来,过了马路,直走,过一座桥,左转,在另一个桥路口右转,一直走,就可以看到城中村。埃想起来,大三最后一学期,正好赶上施工,那条路已被阻断。于是埃拉着母亲过了桥,向右,走大道。到了路口,一个买水果的小贩在路边,还有埃曾买过鸡排的小商店,这一切如此熟悉。埃如此熟悉这里的每条街道的每个小店,甚至超过家周围,在外租房的半年多,刚开始从陌生的路想找回租房,往往迷路,绕了一大圈。但所有的摸索,终于埃知道了这个区域所有的路。
然而,继续朝前走着,施工的墙赫然阻挡在大路中间,对哦,快放假的那几天,这条大道也开始施工了。哎,我怎么忘了。埃心里一阵懊恼,都走了二十分钟了。
“我忘了这儿也不通了,倒还有路,只不过要先返回学校那里,不想拐回去了。”埃对母亲抱怨着。“你不是说学校往东两站路的地方也有旅馆吗,咱们要不去那里找找。”母亲安慰道。
“我好累啊,咱们坐车去吧,不想走了。”“不是不远吗,慢慢走着找找。”母亲拉着埃走着。一个小饭馆外,一对夫妇闲坐着,母亲向他们询问,他们说“你们要找便宜点的,这周围没有,还得往前。”遇到一个男子,像本地人,他指着东边说“那边车站停靠站对面有,你们去找找吧。”夜这么安详,每个人都有自己安身的地方,埃怎么就没有家呢?
拖着疲惫的双腿,继续走着,路上,尚有公交,载着一车人经过,停靠,灯火通明。埃越发迷糊了双眼,仅仅拉着母亲,旁边路口,有卖串串的男子,几个姑娘在摊前挑选着。埃心里空落落的,一个旅馆,有那么重要吗?对于心里不迷茫的人来说,何处不是家啊,在这个有路灯有人群的城市的夜晚。
终于,路口左转,不远处有旅馆字样。上了台阶,一个中年女子在前台,一个男子在旁抬头看电视。这种场景,随便进入一个楼,每个空间或许都是这样的微小却温馨的画面,出去是漂泊,进来是安定。价钱的确便宜不少,母亲把身份证递给女人,埃也翻看自己的包找身份证,然后,等着拿发给的洗漱用品。埃真的累了,这一个漫长的一天,消耗体力也耗尽了精神。
母亲先去洗澡,埃把窗帘拉开一点,此时尚有一丝夏天残留的热,母亲冲埃说着“把空调打开一会儿。”埃并不觉得很热,窗户不时有风进来,窗外是陌生的街道,埃靠在床上,等着,一会儿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