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高秋月白
她倚在门框上嗑瓜子。左手托着一把葵花子,右手在那左手上挑挑拣拣,选着入得了眼的再送进两瓣厚唇里,只听瓜子皮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旋即被喷出了唇瓣之外。
嗑到最后,左手心里只安安静静地卧着两粒干瘪无籽儿葵花子,她只拿眼角瞥了一眼,便潇洒地一抖手,两粒瓜子以生平最优雅的姿势拼尽气力划出了最完美的弧度后,落在了院子里雨后留下的那滩泥泞里。
她拍拍宽大肥厚的手掌,虽然啥灰尘粒子都没掉落,但依旧有爱干净的习惯,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就是讲究。
看看白胖的大手掌的确掉不下屑啊尘的,她旋即扭过有些丰盈的腰身,转了九十度角朝屋内走去。
她不大爱在屋里待的,没成想死皮白赖地嫁进王家来,幻想着好好做人媳妇儿不成,王长就半身不遂地瘫在床上了。
满屋子阴冷潮湿夹杂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怪味儿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王长见她进屋来,“呜哇……”地从嘴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言语,旁人饶是仔细分辨也听不清是什么意思。她回身过来去堂屋倒来一杯水,王长方才停止了一会儿呜哇之声。
他渴极了,一杯水被喝了个精光,他又眼神严肃地看着她开始呜呜哇哇起来。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可还明白着呢!
她拍了拍他那曾经也宽大厚实,如今只剩得皮包骨的手,说,“放心,我不走。”
王长停止了呜呜哇哇听着叫人怪难受的声音,这一定需要两人彼此间长久的默契才能明白他呜哇的啥意思。
想她也是千回百转地多方打听才得知他死了结发妻子,有意续弦。想着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陪在他身边,她便急吼吼地托人说媒嫁给了王长。
天不遂人愿,那晚洞房花烛夜,就在他们正欲行夫妻之实的那晚,王长中了风,从此卧床不起。
在四十岁上下的年龄就中了风,外人皆叹惋惜之时顺带着不忘说些揶揄话,有说克夫的,有说破烂命的,还有笑话她长得虎背熊腰不像个女人活该的。
她不想理会那些言语,她想要的,不过是陪在他身边。虽然,再也不可能听到他亲口说出喜欢她的话,没关系,就当他儿时说过等她长大就娶她做媳妇儿的话是青梅竹马的约定,就当他们儿时的约定总算成了真。
也好,她嫁给他,总带了些隐瞒的意味。这下不用解释什么了,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个生不出娃的真真儿的石头肚子不好交差了,她的心也放到肚里好好地踹着了。
但总还是遗憾多了些,她多想好好儿的给王长做媳妇儿,可以当真做媳妇儿,听他日日唤她媳妇儿的那种。
夜深人静,有些白天说不出来的话才能在夜晚的遮盖下说出来。她独自起身望着王长睡梦中也紧蹙的眉眼,他好像睡得不甚安稳。
“王长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在你屁股后面的悦悦啊?”她终于决定说出这些让自己憋屈了这么久的话来。
王长依旧发出着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那时候你喊悦悦妹妹,其实他是打小被家人当女孩养的男孩啊。”她顿了一下,“悦悦就是我。”
沉寂的夜色里,王长颤抖着睫毛半晌,终是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