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四十五分钟后,荧幕上出现了“山河故人”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我忽然想起前面一个场景:沈涛看着飞机在眼前坠毁,她身后一辆拉煤的车慢慢开过。看着“偶然”从面前经过,却很难意识到“必然”从未停止,但其实面对两种情况的发生,我们都无能为力。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不能选择生在怎样的时代,同样不可避免的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必定会出现顺应改变、高唱着《Go West》阔步向前的人和被大势裹挟着挪步的人。
前者享受着阶级不断提升带来的快感和新鲜感,风生水起;后者倔强地和时代撕扯,最终溺于洪流之中,沦为废弃附属品中最卑微渺小的一个。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河流从冰冻到渐消融再到流淌的季节变迁,不只是从山西汾阳到上海再到澳大利亚的地理距离,不只是1994到2014再到2025的时间跨度,而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梁子是后者的鲜明代表。1999年他说完“我讨吃谁家的饭也贪吃不到你张晋生的头上去”,背上包,扔掉钥匙,潇洒地走了,头也不回。但“停在原点”的他在邯郸依旧是社会底层劳动者,得癌症落叶归根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潇洒早就被磨成了借钱时的欲语还休和面对金钱帮助时无可奈何的一句“方便吗”。
坐在离乡的车上颠簸的时候,大概是他与这个时代抗争的最后时刻吧。他还是妥协了。
张到乐是被迫成为后者的。从小被送到澳大利亚读书,母爱的缺失和周遭环境带来的疏离感让他在遇到Mia时选择义无反顾。直到听别人形容他们为母子关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这段关系的不确定性,老师?姐姐?女朋友?同时与故土和母亲之间“沟壑”的存在始终让他迟疑,但他心心念念的终究还是“涛”啊。他是影片中最让人心疼的人,被迫成为这个时代的附属消耗品,被“代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张晋生和沈涛都属于前者。
张晋生野心越来越大,渐渐撑不起他“皮囊”的汾阳煤矿被上海风投替代,停留在原地的沈涛被操着一口上海话的女人替代。至于潜逃到澳大利亚的结果,造化弄人,自食恶果,故土终难回。
沈涛,选择能给她更好生活的张晋生,同意儿子出国,成为企业家。她始终和时代保持着相同的步伐,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悄悄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多次响起却从未唱到高潮的《珍重》仿佛隐喻了沈涛的结局:“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我们无法选择生在怎样的时代,可步伐不一的我们却注定成为时代的缩影。这一路上我们会仰视更雄伟的山,感慨渐消融的河,与许多人产生感情而后擦肩而过。至于如何与它相处,还是要看自己的选择。或许到最后,陪伴我们的只有在世事无常与荒诞命运中走过一遭后,选择与天地跳一支“和解舞”的自己吧。
《山河故人》最让人惊喜的一点是我们能从中看见上个时代的生活,处在这个时代的自己以及不可预见的未来。
每一帧的写实,皆是送给后人乃至时代最好的礼物。感谢好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