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晨光中渐渐变淡。我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药水,看着那些晶莹的液体渗进缠着绷带的小爪子。护士说小雨昨夜发了低烧,此刻正蜷缩在保温毯里,耳朵随着走廊里的脚步声一抖一抖。
"伤口清理得很及时。"林医生把X光片插在灯箱上,骨骼的阴影里嵌着细小的金属碎片,"这些应该是被车轮卷起的碎石。"她的镊子轻轻点在某处光斑,"好在没有伤到神经。"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用卡。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指腹,那是去年为了交房租办的分期。保温箱里传来窸窣响动,小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晨雾般的微光。
"要摸摸它吗?"护士递来医用手套,"刚换了药,现在不疼了。"
隔着乳胶手套,我触到一团温热的颤抖。它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腕——就像昨夜舔我指尖那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保温箱顶灯在它眼中落下星子,我忽然想起老家屋檐下的燕子,也是这样湿漉漉地望着人。
手机在包里震动第七次时,我终于按下接听键。主管的怒吼震得耳膜生疼:"十点前不把方案传过来,明天就不用来了!"窗外梧桐树正抽新芽,一片嫩叶粘在玻璃上,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我轻轻盖上保温箱的盖子。转身时衣角忽然被扯住,回头看见小雨用没受伤的前爪勾着我的毛衣线头。它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垢,却执拗地不肯松开。
"我很快回来。"我蹲下来对它说,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地铁玻璃映出我凌乱的倒影。邻座女孩抱着泰迪熊玩偶,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暖金色。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养的仓鼠,装在亚克力笼子里带回宿舍的那个冬天。后来它死在下着暴雨的深夜,我摸到它冰冷的小身体时,毛衣袖口还沾着木屑。
写字楼电梯镜面亮得刺眼。我在16层按下暂停键,把U盘塞给实习生小夏。她惊呼一声要去按开门键,我却抢先按下B1。手机导航显示最近的宠物店在七百米外,我踩着高跟鞋狂奔,怀里的羊奶粉罐叮咚作响。
回到医院时暮色初临。小雨的笼子前放着半碗未动的流食,见到我时它突然支起前腿,牵动伤口又跌回垫子上。我摸到它鼻尖发凉,连忙把新买的珊瑚绒毯裹住它。它把脸埋进我掌心,湿润的呼吸扫过生命线,那里还留着被碎石划破的结痂。
最后一滴药水坠落时,月光正好移过输液架。小雨的尾巴在毯子下动了动,像风拂过芦苇的弧度。我握着他受伤的爪子,突然发现那些被剃光的绒毛间,藏着个月牙形的白色胎记。
手机在深夜亮起,银行短信提示信用卡额度还剩237.6元。我轻轻按灭屏幕,额头抵着保温箱的玻璃。小雨在睡梦中发出幼犬般的呜咽,爪子无意识地抓挠空气,直到碰到我的手指才安静下来。
晨光再次漫进来时,我的脖颈僵得发痛。想要起身活动,却发现右手被熟睡的小雨紧紧压住。它粉色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伤口上的敷料印着卡通骨头图案——那是昨夜我央求护士贴上的。
林医生的白大褂带着朝露的气息:"今天可以尝试站立了。"她的听诊器划过小雨起伏的肋骨,"不过需要复健训练。"我望着窗外抽芽的梧桐,突然听见自己说:"我带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