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姜令不知是交上了什么好运，竟让他捡到了一部iPhone8。本来他也正为女朋友的生日发愁呢，想送她好一点的礼物吧，自己又没那么多钱，送差一点吧，又怕女朋友不高兴。
本来二人就相隔异地聚少离多，平时他也照顾不到她，更没送些什么礼物，他实在不愿再在生日这种日子里委屈了她。
终于，让他捡着部新手机，这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拿掉卡，再找个人刷下机，到时就跟女朋友说这是他买的二手机，哈哈，她收到后一定会很高兴吧。
姜令美滋滋地想着，正要动手拆卡，电话铃却响了，姜令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手机主人打来的电话？”他正欲挂掉，却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备注是——三百万。
“三百万！”这三个字紧紧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姜令一下就想到了钱，“三百万啊。”这个庞大的金额诱使他接通了电话。
“你要的那三百万，我已经存进银行，银行卡和密码就放在A街区小巷的第一个蓝色垃圾桶里，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拿了钱后就把照片销毁掉。”电话里的人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姜令从始至终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打电话的那个人，还不知道这部手机丢了的事？那这三百万……”姜令的心狂跳的厉害，好似突然中了一张百万大奖，倘若有了这三百万，他不仅能把女朋友接过来和他一起住，就连结婚的彩礼钱也解决了，女朋友的父亲总嫌他没钱，迟迟不同意两人结婚，可只要有了这三百万……
姜令招手叫了辆出租，出租车司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期望，将车开的飞快，姜令都还没构想好未来，A街区就已经到了。
下车后的他，连跑带走的找到了那个蓝色垃圾桶，垃圾桶旁散落着各种垃圾，发出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尤其是垃圾桶本身散发出的味道，像是放了好几天的臭鱼烂肉，不仅臭，还往外渗着绿色的污水。
可此时的姜令满脑子都是那三百万，哪还能注意到这股子臭味。
蓝色垃圾桶上盖着一个盖子，他轻轻地掀起它，动作轻柔地像打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那张存着三百万巨款的银行卡，而是一具已呈巨人观的腐烂尸体。
尸体鼓鼓囊囊的，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两只眼睛夸张地向外凸出着，嘴唇肿胀的吓人，舌头也吐在外面，还有些肠子被挤出身体，身上的肤色令人难以相信他曾经是个人，绿的，黑的，紫的，各种恶心的颜色掺杂在一块。
姜令转头就吐了，这时他才闻到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八年前，一个身有残疾的同班同学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正好砸在姜令面前，他就像袋炸开的沙包，里面的沙漏了一地，稀烂的浆汁，猩红的液体，白色的骨茬，那个场景那股腥味，死死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本以为自己忘了，而如今他却又全都想起来了，所有一切他想要逃避的过往，他想要忘记的人……
现实容不得他缓过气来，呜呜的警车鸣声已由远及近地飘了过来，姜令想都没想，转身就跑，起跑时踩到垃圾滑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垃圾桶，没曾想垃圾桶里的尸体竟“砰——”的一声，爆了。
肠子、内脏被炸上了天，又落到了地。一股极其令人作呕的恶臭陡然蔓延开来。常人实在难以想象这种味道，姜令的五脏六腑都在犯着恶心，差点没晕过去，他简直无法呼吸，几乎就要窒息。
他逃命般跑离那个垃圾桶，也不知跑了多远，直到他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街上行人闻到他身上的臭味，都走的远远的。姜令此时也顾不上他人异样的眼光，直接往墙根一坐，大口大口换着气，他要把肺里那些尸臭气通通吐出，绝不要它们再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此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密码142536。姜令挂了电话，输入密码，居然真进入了手机操作界面。
界面停留在一个视频的开头，姜令点了播放，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在一个有些昏暗的小屋里，一个女人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她的双臂反在身后，好似是被人绑在椅子上的，一只手拿着一瓶水倒在女人头上，女人醒来，抬起头，又有一只手分开她挡在脸上的头发，姜令这才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竟是他异地的女友！
女友发现自己的处境后，开始大哭大叫起来，一只手摔了她一巴掌叫她安静，她闭上嘴，眼泪不停地流着。
姜令拿着手机呆呆的看着，脸色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般难看，他感觉自己就跟做梦似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真的。
手机又响了，这次的备注是——游戏开始。
“姜令，视频看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松随意，似乎这事对他而言，就如同吃饭睡觉般不以为然。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你还没反应过来啊？我们连你女朋友都绑了，还能不知道你名字？”
“可……可这手机是我……是我捡的啊！”
“不是你‘捡’的，是我们想让你捡的。”
“你们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想和你玩个游戏。”
“游戏？”
“不难，完成几个任务，我们就把你女朋友还你。”
“真的……只要完成几个任务就行？”
“骗你干嘛，现在你去买一个旅行包，再买一把刀，把手机和刀都放进包里，去步行街，街尾麦当劳门前有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人，你把包给他，他就会把手机给你，新的任务就在那部手机里，好了，游戏开始！你加油。”
“哦，对了，提醒你一声，别妄想找警察来帮你，这可算是作弊，我们在手机上放了定位，要是让我们发现你有什么异样的行动，就默认游戏失败，没有马里奥来搭救的公主，就只能被大魔王库巴继续据为己有咯，哈哈哈。”
二、
姜令一眼就看见那个局促不安的家伙，他一边抖着脚，一边不停四次张望着，他脚下已有了七八支烟蒂，此时嘴里也啜着一支，他抽的很急，烟雾不断从他嘴里和鼻孔喷出，远远看去，他整颗头仿佛萦绕在云雾之中。
那副模样在熙攘的人流中格外扎眼，许多行人都忍不住侧目瞧他一眼。
姜令拉拉衣领，挡住下半边脸后，才提包走了过去。
还未等姜令走近，那个男人就向他跑来，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跑动一起跟了过来。姜令皱着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男人裹挟着浓烈的烟味朝他扑近，姜令虽也抽烟，但如此浓重的烟味他也实在难以忍受，他伸手捂住鼻子，朝后退了几步。
那个男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两眼通红，且布满血丝，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煎熬的折磨。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一把扯过姜令手里的包，又把一部手机塞给了姜令，然后就拿着包跑远了。
姜令见街上行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他身上，便握紧手机快步走远。一直走到人流稀少的地方，他才打开手机，手机没设密码，界面停留在拍照，他点击相册，发现里面有许多张小男孩的照片，都是同一个人，看角度像是偷拍的。
他才刚看了几张照片，电话铃就响了，备注是——引导NPC。
“这帮人是疯子吗？居然真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来玩？”姜令心里又怒又惧，但接了电话后却依旧好声好气地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照片看了吧，你把那个小男孩的脸记住了，附近有个地下车库，里面有辆黑色的大众，钥匙在车轮上，你开着车去第五小学，把那个小男孩接上车。”
“你们想让我绑架他！”
“算不上绑架，大概只是……诱拐吧。”
“呵，这两者有什么区别？那接上车之后呢？”
“等你接上车后再说吧，现在的小孩可没你想的那么好骗。”
车库里的车并不多，姜令很快就找到了那辆大众，他开着车到了第五小学，到时正值中午放学时间，许多小孩在老师的带领下站在校门口，等着家长来接。
姜令掏出手机将小男孩的照片又看了一遍，小男孩的胸前别着一个胸牌，那上面有名字和家长的电话号码。
姜令打了过去，照着姓随口编了个名字，“请问你是李正先生吗？”
“我不是，你打错了。”
“诶？不对啊，这个号码确实是李正的。”
“我不是李正，你记错号码了吧？”
“你不姓李？”
“我姓李，但我不叫李正。”
“那你叫什么？”
“我叫李岩！”
“哦哦，对不起，看来我真记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哈哈。”
知道了家长的名字，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他走近那个小男孩，堆着笑脸问道，“李阳，你认得叔叔吗？”
那小孩狐疑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我以前去过你家哦，还给你买过玩具，那时候你还小，可能记不住叔叔。”
“妈妈说我不能跟陌生人随便说话。”小男孩说着别过了头。
“叔叔不是陌生人哦，你爸爸叫李岩，对不对？”
“你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小男孩半信半疑道。
“叔叔当然知道啊，因为叔叔跟你爸爸是朋友，你真不记得叔叔了？在你还很小的时候给你买玩具的那个？”
“我好像记得一点。”
“叔叔对你这么好，你肯定不会忘记叔叔的对不对？”
“嗯……我想起叔叔你了。”
“哈哈，乖孩子，你爸爸妈妈今天要带你去海底世界玩，让叔叔先来接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汉堡包！”
“好，那叔叔带你去吃。”姜令说着顺手牵起了他，两人朝车走去。
姜令本以为事情到此算一切顺利，可两人才走出几步，就被老师叫住，老师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姜令，姜令紧张的厉害，手心变得汗津津的。
“你好像不是李阳的家长啊？”
“我不是，我是李阳的叔叔，和他爸爸是朋友。”
“李阳，你认得这个叔叔吗？”老师俯下身问道。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几眼，像是在想些什么，姜令握紧了男孩的手，做好了抢人的人打算。
“我认识叔叔！”小男孩转头对老师说道。
“你真的认识这个叔叔？”老师又问了一遍。
“嗯嗯，我认识！”
老师这才直起身来，“李阳家长拜托你来接他的吗？”
“是啊，没错。”
“好吧，你在这等等，我给李阳家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老师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查找号码。
姜令趁机俯身对小男孩小声说道，“李阳，待会老师会和我们玩跑跑抓的游戏，叔叔会带着你一起跑，跑赢了明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就会奖励你糖果吃。”
“好哇好哇！”小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
姜令不由老师作出反应，抱起小男孩就跑，老师刚打通的电话，但不必问，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她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大喊，“抢孩子啦！抢孩子啦！”
小男孩以为老师在跟他玩游戏，一边挥手一边大笑，“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
周围家长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看那小孩也不像被人劫持的样子，但那老师却又不要命的追着，当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都只好转头看着。
姜令到底是个男人，就算抱着个小孩也比那女老师跑的要快，他跑上车，关窗锁门，发动车子，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后，老师已跑到跟前，一边敲打窗户，一边拉着车门，小男孩还在笑着，跟车窗外的老师摆手再见。
车子发动起来了，姜令顾不上拉着车门不肯放手的老师，硬是提速开了出去，老师实在跟不上车子的速度，连带着摔了几跤，这时那些小孩的家长才终于发现这事有些不对劲，纷纷上前扶起老师，打电话报警。
三、
车子驶出一段路，电话又响了，让姜令去一个僻静地方把车换了，姜令换了车，按照对方的指令上了高速，小男孩一开始还笑着唱着，可渐渐也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叫嚷着要下车去找爸妈，姜令只好给他买了汉堡薯条，总算安抚了一阵，可那男孩已经对他产生了疑心，吃完后肯定又要叫嚷，姜令只好开的快些，希望能早点到达他们指定的地方。
中途车子快没油了，姜令便将车开到加油站，加油站里的员工似乎对他颇感兴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扯起来，“那是你小孩啊？”员工说着探头看了眼车里的男孩。
“不是，是我朋友的。”
“我就想嘛，这孩子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嘿嘿，你朋友的孩子让你带？”
“嗯，他没空，我帮忙看看。”
“孩子还是要家长自己带着才放心，现在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可多了，还有光天化日抢小孩的呢，你有没有听新闻，刚刚有个小男孩在幼儿园门口被被抢了。”
“……是吗？”姜令回头看了眼依然安静的男孩，转头催促道，“油加好了吗？我有点急。”
“别急啊，这加油的速度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快好了，就快好了，你再等等。你这是要带孩子去哪啊？F市还是X市？”
姜令此时真觉得自己跟坐牢一样，走不能走，留不能留，车外是对自己满心好奇的员工，车内是随时会叫嚷的男孩。
油终于加完了，姜令以为自己总算可以一走了之，摆脱这个问七问八的员工，没曾想小男孩却叫着自己要上厕所，姜令本想找借口让他忍忍，但那个多嘴的员工却说，“这里就有厕所，你怎么不让孩子上啊？憋坏了可不好。”
姜令只好硬着头皮打开车门，男孩见车门开了，一下就窜了出去，边跑边叫，“救命！救命！”
姜令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聪明，嘴里骂着，也跟着跑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拽住男孩，就要往车里抱，男孩死命挣扎，哭嚎叫嚷，把加油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那孩子刚才是不是叫救命？”加油站员工扒住车门问道。
“可能第一次离开爸妈这么长时间，有些害怕了。”姜令一手按住哭闹挣扎的男孩，一手抓着车门。
“你真认识这个孩子的爸妈吗？”
“认识认识。”姜令说着掏出自己手机，随便拨了个号码，递了过去，“你自己问问他父母吧。”
对方见状伸手去拿手机，姜令故意将手机掉在地上，趁他弯腰去捡的时候，一脚踹翻了他，紧接着冲进车里，关上车门，提速驶去。也顾不上高速上别的车辆，硬是将油门踩到了底，飞也似的狂飙。
那孩子依旧在车上闹个没完，甚至还动手去抢姜令手里的方向盘，姜令被他搅的无法好好开车，只好对他吼叫，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拿出车上藏着的绳子把小孩手脚都捆上，可又怕这样会被过往车辆发觉，只好把孩子藏在了后备箱里。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郊外的一个废弃仓库，姜令抱着孩子走了进去，仓库正中间有一把椅子，姜令把孩子放在了椅子上。这时的孩子已哭的声嘶力竭，发不出什么声了。
姜令心疼这个孩子，也恨自己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正想出声安慰孩子，可电话却又偏偏打了进来。
“现在我们需要你用手机录一段视频。”
“什么视频？”
“那个孩子哭着求救的视频。”
“你们太不是人！大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孩子也牵扯进来？”
“哟，没看出来啊，姜令，你还有这份爱心，当初你霸凌那个身有残疾的同学时，可没见你心慈手软？”
“你！你们连这事也知道！”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告诉你吧，这小孩的父母都是人贩子，由他们夫妻二人经手的妇女、儿童那可多了，他们贩卖妇女儿童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有爱心！”
“你们想用孩子来威胁他们？”
“没错，恶人自有恶人磨，放心吧，我们只想让那夫妻俩吃点苦头，不会对他们小孩怎么样的，别废话了，快点拍吧。”
姜令放下手机看着那个泪眼婆娑的小孩，他呜呜的哼着，已没力气再哭出声。
姜令虽不忍心，但想想那人所说的话，同情心与罪恶感已减去一些，再想想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友，最终还是狠下心，架起手机，朝那椅子踹了一脚，大吼道，“给我哭！”
姜令走出仓库，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一般，孩子的啼哭声犹在耳边回响，仓库里的孩子早已哭晕了过去，姜令心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狰狞极了。他好似又变回了从前的自己，那个以别人痛苦为乐的家伙。
他实在不愿再回想从前。
电话再次响起，这次姜令没再急着接起，他静静的听着铃声，直到来电显示三十秒的时候，他才缓缓接通。
“看来所受的冲击不小啊？这次接的这么慢。”
“我人也绑了，照片也拍了，你们满意了吗？”
“这就玩不下去啦？三小时后你还会杀人呢！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会杀人！这事我绝不会做！”
“不会杀人？八年前你不就杀了你的同班同学？就是那个身体残疾，你最爱欺负的那个，别说你忘了。”
“我没杀他！我没杀他……他……他是自杀！自杀！”
“若不是你整天逼着他吃屎喝尿，带着人打他骂他，他会自杀？他要是活的好好的还会去自杀？”
“我……我……”
“好了，不说这些，接下来你带着手机，开仓库里另一辆车回C市，小孩的爸爸在D街警察局门口等你，我要你在警察局门口，把视频播放给他看。”
“你们……想让我被警察抓？”
“放心吧，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叫警察，他可是在逃的通缉犯，到时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播放完视频后揍他一顿，得把那些警察全都引出来之后，你才能走。”
“呵呵，在警局门前寻衅斗殴，我不被抓才怪！”
“那你可要好好玩了，别让游戏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大家可都看好你呢。”
“那仓库里的那个小孩呢？”
“你走后会有人接手的，唉姜令，真别说，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你真脱胎换骨变成好人呢。”
“你们到底和……和……和我以前那个同学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四、
姜令寻了许久，才找到那个藏身于花坛附近的男人，他侧着身子，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低着头，警惕地四次张望着。
由于他掩饰的实在很好，常人只会以为他是在等人，姜令一开始也没注意到他，但总看见他站在那一个地方不走，又拿出照片仔细比对了下，这才认出那个中年男人就是男孩的爸爸。
他走上前去，那个中年男人看他走近，大致也猜出了他的身份，男人挺直身子，手心握拳，脸上怒容已现。
姜令刚走至他面前，男人便一把抓住了姜令的衣领，压低声音说，“你们到底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姜令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机视频，播放给他看，男人的表情随着视频里孩子的哭声慢慢变化，先是揪心，再是心疼，最后是又怒又急，他先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我要杀了你！”接着又露出祈求的神情，“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只要能放了我儿子，要我怎样都行。”
姜令叹了口气，他本有些同情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但随即想到他贩卖的那些妇女儿童，便又觉得他活该。
姜令转头看了眼警察局大门，接着甩甩手，朝着那个男人就是一拳。男人没想到对方会出手打他，毫无防备之下，一拳就被打翻在地，姜令趁机骑到他的身上，左右开弓狠狠打他。
男人痛苦的哀嚎声果然引来很多围观人群，很快便有人报了警，警察也出来了，几个警察拉着他，但他还是不肯撒手，直到出来的警察越来越多。
这时姜令已被警察拉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求救纸条，想趁乱塞在哪个警察手中，但又害怕他和警察的接触会被幕后那些人发现。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在现场哪个地方装了摄像头，他不敢冒这个险，便假装摔倒，拉住了一个围观路人的手，将纸条塞进他手里。
那个路人拿到纸条后，先是迟疑，接着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拉的同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想作弊？”
那人的话就像一股电流，姜令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向后跌在地上，那人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又像戏谑，又像怜悯。
他转头看向其他路人，那些路人也在看他，他们好似都在笑。
姜令最后一丝求救的期盼也破灭了，同时，他心里最后那一点希望，最后那一点挣扎，全都随着那人的一句话灰飞烟灭，他终于死了心。
姜令回头一看，先前那个中年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他早就跑了。
姜令推开那些警察的手，跌跌撞撞地挤出了人群，有一个警察本想拉住他，但当事人都不在了，拉住他也没什么用，便随他自己走远了。
姜令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幕后的人像是掐好了时间，他才刚远离人群，电话便打来了。
“姜令，打人贩子的感觉还不错吧。”
“你们还想让我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在网上囔囔着，要严惩这些贩卖人口的畜牲吗？又说要推广死刑，又说见到他们后一定要往死里打，现在我们给了你这个机会，你怎么倒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你们早就在观察我？”
“姜令啊姜令，你能有今天，可是我们煞费苦心一番设计的结果，这是你赎清罪恶的大好机会，好好珍惜吧，想想那个被你逼死的同学，想想你的恶。”
“你们到底是他什么人？”
“嗯……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他在自杀前写了一封信寄给我们，让我们惩罚你的恶，虽然时隔了八年，但这个惩罚来的总算不会太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人’。”
“……”
“你们到底……到底想要我怎样？”
“赎罪。”
“……好……好……接下来还想要我做什么？”
“先要恭喜你，你还差一个任务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女友了，其实最后一个任务也蛮简单的，你到E公园去，有个人在雕像底下等你，他会给你一个包，那个包只有你能打开，你打开后把里面的东西给他就行了。”
“就这样？”
“就这样，good luck。”
五、
姜令开车抵达公园的时候，天色已开始变得昏黄，天明、天亮总是特别快，太阳应是个急性子，赶着上班，赶着下班。
姜令朝公园深处走的同时，他身后的天空也变得愈发昏暗，原本清澈的橘红色，渐渐染上了阴暗的蓝，两者混合在一块，颜色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暗。
他终于走到了雕像底下，那里有个穿着蓝色卫衣的人，看着眼熟，像早上拿走旅行包的人，可是他已不再抽烟，他的心好似完全定了下来，不再焦急，不再不安，好似他已重新将命运攥在了自己手里。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仿佛另一尊人形雕像。他见姜令走近，走上前去将包塞在姜令手里。
包沉甸甸的，看形状像是里面塞了一颗球，包的拉链上锁着一个密码锁，姜令试了自己的生日，没开，试了女友的生日，开了。
他拉开拉链，一股血腥味飘了出来，姜令看见那里面装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人头旁边还露出一只黑漆漆的枪把。
人头的长发盖住了脸，他虽看不清脸，但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他觉得自己已如断线的水桶，笔直地坠入深深的井中。
姜令正想把包放在地上，对方已冷不丁地掏出一把尖刀朝他捅了过来，姜令认得那把刀，那是他亲手买的刀。
姜令想也没想便抬起旅行包挡住这一击，对方用劲颇大，那把锐利无比的刀刺穿加厚防水的布料，插进了人头脸上。
姜令痛苦地叫了一声，掏出人头旁的枪，朝着对方开了一枪。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也早已打开保险，只等着姜令击发。
手枪的后坐力震的姜令肩膀隐隐作痛，对方已经倒下，如此近的距离下中枪，就算是准星再差的枪手也能打死人了。
他果然还是杀了人。
姜令想到之前那人说过的话，“三小时后你还会杀人呢。”，现在果然是三小时之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从他看到手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入局了。
但凡自己在所有环节之中有了些许不同的选择，他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可他没有，他的每一种选择对方都已考虑在内，他早已被吃的死死的，根本没有例外。
想到这，姜令的心算是彻底冷透了，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包从他手里滑落，砸在地上，里面的人头滚了出来，人头上的假发脱落，原来是个模型头，姜令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电话果然又响起来了，接通后，那头响起了《超级马里奥》通关后的庆祝音乐，伴随着急促接近的警笛声，将姜令永远困在了太阳落山后，那尊人形雕像遗留的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