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条老石子路,我略微惆怅地踩着,踩着回了家。已是夕阳迫近,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像陌生了呢,我想。看着手边两个分量不重的包裹,回家后会不会迎来一阵暴雨般的咒骂呢。
“水湄啊,你回来了!”我打眼望去,原来是卖灶糖的林叔,几年不见他的脸上又多了岁月的痕迹。“林叔,这些年来生意可好?”说着,我走到他的扁担旁边。他略皱着眉头,“近来多战乱,买糖的没往年多了。还好,还能糊糊日子。”“这样啊,您先忙,水湄回家了。”
我四处瞧瞧,其实各大店铺的生意还是取决于售卖的东西的。转个角,我犹豫地敲响了门。不一会儿,“吱嘎”一个面色白皙的少年开了门,“二姐,你回来了!”好久不见,穆书又冒了一大截,好像快赶上我了呢。“二姐回来了,穆书又长高了呢!”
闻着盛开的茉莉,边说边笑,我们进了屋。“叫你回家怎么不见回来啊!”只见娘坐在凳子上没好气地说着。娘见我沉默不语,又瞧见我手指上的戒指,劈头盖脸地骂着:“女儿家怎么这般不听话,是不是在外勾搭…”话未说完,穆书便抢着说了:“娘这般泼辣,让二姐怎么敢回家?再说大姐已经离家多年了。”娘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离开了,随之是关上房门“呯”的一声。声音振得耳膜发疼。
我只是一惊,伊人姐姐还是没有回家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上回未来得及问,这次该盘问清楚了。我拉着穆书的手坐在椅子上,认真地问着:“穆书,告诉二姐,大姐怎么会突然离家的?”穆书犹豫了良久,迟迟未开口。我叹了一口气,“二姐在这七年来一直受到大姐默默的资助,没有她,二姐就活不下去了。”只见穆书一脸惊愕,这才在我耳边一五一十说来。
原来在我学刺绣的一年后,爹娘私自为姐姐定下了她和孙公子的亲事。这在人们看来本是件无可非议的事情,可谁知孙公子体弱多病,又年近二十,自然是极讨人厌的。娘却一意孤行,硬是收下了彩礼。这就逼走了伊人姐姐,她一走便是再也不回来了。她去了哪里,穆书也不晓得,不过我猜想伊人姐姐该不会离开苏州的。我拍了拍穆书的肩,“没事,二姐会把大姐找到的。”
“对了,二弟呢?”我问。“在茶园,和爹在一起呢,早出晚归的我也不怎么见着。”我点点头,“那爹的生意可还好?”只听见穆书啧啧嘴,好像情况不太乐观,我也不再过问了。
夜色弥漫,我正准备休息时,娘推门进来了。看着她阴沉的脸,显然怒气未消,“娘,什么事?”“你还把我当娘的话,白天跟我干农活儿,晚上绣点东西。其他时候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我愣住了,感到十分诧异,“娘,你可是有什么在瞒着女儿?”娘与我对视一眼,便又移开目光,“没什么,没什么。”
我硬是缠着娘盘问着,娘才开口:“明年,邻近的孙公子会来提亲,你好好待在家里。”娘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大概清楚娘的心思,假装犹豫一会儿又应和着:“好,水湄听娘的话,不会乱走的。”
娘又忍不住问:“那你手上的戒指是哪个公子给的?”“房东太太给的地摊货罢了,绣时防扎手的。”娘放心地点点头,将门关上了。
馥郁的茉莉香气透过了纱窗,向我袭来,可我睡得仍不太安稳,因为床上只我一人,从前都是伊人姐陪的。
次日,我被娘叫起,撑开窗,才发觉天还未亮。正因为起得早,才赶上了爹和二弟出门,“爹,二弟,你们起得可真早。”爹点点头说:“水湄,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我们先走了。”看着弟弟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我亦感到无奈。未目送着他们远去,我和娘便下了地。
挑完蔬菜后,我满手都是泥巴,腿也酸疼。可我得忍着,得像猎豹那样的沉着冷静,方能等来逃跑的最佳时机。大姐看不上的人,我自然也不想待见。庆幸起得早,前来摆摊的人不太多,太阳也不算火辣。
跟着娘去了集市,我发觉即使在战乱时期,前来赶集的人也丝毫不少。娘吆喝着,以往也有蛮多人会来瞧瞧,今日特别多,是因为我的缘故么。可娘偏偏贪心,任凭顾客怎么讨价还价,娘也不肯减一分,所以买的人依旧不多。已是下午一时,我们的推车才空了一大半。
路上,我和娘就着价格争执了好一会儿,她气急了叫我明日一个人来卖,我故作随意地点点头。
夜晚,我表面上借着烛光,有模有样地绣了些日用品,心里却盘算着如何用好上午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