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时代的科技革命

科技革命是伟大的，是可怕的，同时也是划时代的。就像原子弹出现后，人类不仅有了改变历史进程的能力，更有了结束历史进程的能力。事实上，科技革命的发展历史离不开两类关系，即科学体系内部研究、能力、资源彼此之间的循环往复，以及科学研究、欧洲帝国和资本主义之间的回馈强化。

一

“无知”的现代科学

与过去的知识体系相比，现代科学有三大不同之处，一是愿意承认自的无知，二是以观察和数学为中心，三是为了取得新能力。科学革命并不是“知识的革命”，而是“无知的革命”，真正让科学革命起步的伟大发现，就是发现“人类对于重要的问题其实毫无所知”。对于古老的知识体系来说，对于世间一切都是全知道的，仅存在两种无知的可能，一是个人无知，二是不知道的都是不重要的。而现代科学承认自己的无知，也因此也就更有活力，更有弹性，也更有求知欲。

然而，科学并不完全等于科技。过去统治者资助教育，目的是传播传统知识，强化现行秩序，而随着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的登场，现实对于知识的考验，不在于真实与否，而在与是否能够做出新东西来，科学也转变为科技，并使世界加速发展。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开始思考真正进步的可能，而当科技真正发挥作用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科技能够找出所有问题的解答。科学研究也因此得到大量资助，并迅猛发展。

不过，并不是所有科学研究都能得到经费，有的科学研究能够得到经费，在于有人认为这项研究能有助于达到某种政治、经济或者宗教目的。科学本身并无力决定自己的优先级，也无法决定如何使用其发现。只有科学研究和某些宗教和意识形态结合，才能发展，因为意识形态能让研究的成本合理化。而代价就是意识形态能决定如何使用研究成果。在过去的500年里，正是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与科学研究彼此回馈强化，成为推动历史的巨大动力。

二

科学与帝国

通常认为，科学研究为欧洲帝国主义的扩张提供了技术和能力，事实上这只是表象，科学真正为帝国提供的是各种思想基础、实用知识和科技工具，其中最根本的在于植根现代晚期欧洲的思想基础和现代科学思考方式，那就是承认自己的无知，同时希望能走出去寻找新知识，并通过这些新知识使得他们成为世界的主人。这从欧洲地图开始出现大量空白可以看出这种心理和思想上的突破。和过去的帝国主义相比，征服世界只是为了传播自己对于世界的看法，欧洲帝国主义的征服，除了新领土，也为新知识，即“探索”和“征服”。

事实上，在15、16世纪，欧洲并未在科技上占据优势，这一点，从1405--1433年的郑和七次下西洋就可以看出来，和他的船队相比，1492年的哥伦布船队的三条小船和120个水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最后恰恰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而不是郑和。真正让欧洲人胜出的，正是他们来源于对无知的好奇，以及由此形成的无与伦比而又贪得无厌、不断希望探索和征服的野心。他们就如同来自外太空的侵略者，而被他们侵略的地区，则因为视野狭隘，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对此毫无兴趣，最终被欧洲帝国彻底征服。

一直要到20世纪，欧洲以外的各个文化才真正有了全球视野和观点。而这也成为了欧洲霸权崩溃的关键因素之一。现代科学和现代帝国背后的动力都是一种不满足，觉得在远方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物，等着他们去探索、去掌握。科学和帝国不仅动机相同，连做法也十分类似。此外，科学除了给帝国征服提供技术和能力这些实用因素之外，也从思想上让帝国的统治更加合理化，至少从理论上来看，当帝国取得新知识后，应该也同时能有利于当地被征服的人们。

当然，简单的判断帝国是善是恶，都能找到一大堆例证，也都有失公允。不过，科学却的确可以被帝国用于邪恶的用途。比如从科学上证实人种的优劣，虽然时至今日，种族主义已经过时，但是新的“文化主义”却依然兴盛，我们不再说“这存在于他们的血液里”，而是说“这就存在于他们的文化里”。虽然在这背后有一整套人文社会科学在支持，但是这是真实的么？不过，如果人类文化之间的差异真的那么微不足道，我们又为什么要付钱给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请他们做研究呢？事实上，一切貌似科学而高尚行为的背后，都存在着利己的精妙考量。

三

资本主义兴起

现代经济史的重点其实就是一个词：成长。历史上的经济规模，特别是人均产值其实基本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进入现代后，由于科学发展使现代经济的成长速度超乎人类想象。不过，科学对经济发展的促进同样不仅仅是在技术上，而首先是在心理层面。虽然人类很早就发明“金钱”和“信用”的概念，但是只有到了出现科学革命和“进步”的概念后，人类才第一次在经济活动中，相信通过科技发明和组织发展，就能提升生产、贸易和财富的总量，真心相信“明天会更好”，愿意将越来越多的信任交付未来，并产生了信贷的概念，从而实实在在带来了经济发展。

科学更重要的是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思想基础，根据《国富论》的观点：人类全体财富的基础，在于希望增加个人利润的自私心理，利己即是利他。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革命的概念之一，不仅仅是经济上，也是道德上和政治上的。而资本主义概念和有关理论也逐渐发展完善起来，即所谓资本主义，就在于强调通过投资产生利润，利润再被拿出来进行投资。与之相对应的是财富的概念，更像是埋在地下的宝藏或是浪费在非生产活动上的资源。

一开始，资本主义只是关于经济如何运作的理论，不过最后它逐渐超越了经济领域，形成了一套伦理，告诉我们该如何行为、思考，并对现代科学的发展产生决定性影响。通过大量的投资，科学获得了研究所需的资金和资源，而科学研究的成果又给资本获取更多利润提供了可能。进入到19世纪后，资本主义和帝国的关系更加紧密，马克思等社会学家开玩笑说，西方政府几乎就是资本家的工会。而资本主义的贪婪、冷酷、无情也逐渐显现出来，无论是自由市场，还是经济成长至上，都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只到出现共产主义，资本主义的贪婪才稍加控制。虽然资本主义认为只要多点耐心，天堂就会来临，但是经济的大饼真的会无限变大么？

四

工业革命

人类之所以相信现代经济能够成长，是因为科学的进步让我们愿意信任未来，科学研究理论使得资本家也愿意将利润再投入生产。然而，经济成长还是需要能源、原料这些最基本的物质资料。这一切更离不开科学所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历史上看，科学研究让经济发展取得了近乎无限的能源和原料，每当现有能源和原料似乎要耗尽时，新的能源和原料就被发现出来，比如用煤炭取代木材，用石油取代煤炭，用电能、风能、太阳能取代石油。不过更重要的是，科学使人类终于能够有效的掌握和驾驭能量转化，而所谓的工业革命，其实也就是能源转换的革命，人类终于不用通过各种人力、马力这种肌肉的力量来开展生产，而深深的痴迷于如何使用机器和引擎来转换各种能量，实现发展。人类相信，这个世界短缺的其实不是能源，而是能够驾驭并且转换符合我们所需的知识。

随着科技革命带来的生产力爆发，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对生产超出需求的现象，并在此基础上出现了新的伦理观：消费主义。其美德就是消费更多的产品和服务，就算因为过度消费走上绝路，也在所不惜，而节俭似乎成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就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看似矛盾的消费主义伦理和资本主义道德实现了统一，有钱人可以投资，穷人则尽情消费就好。这一次，人类终于能够如此轻松的实现一套如同宗教般的伦理体系所提出的标准和要求。不过，这就是人类所需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