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二妞子有一辆踏板式电瓶车,倒卖过不晓得三手还是四手,质量相当好。平日里除了接送二妞子上下课,主要还是骑着到5公里外的宛城区职校兼职。职校里有一家针对后进高中生的艺体辅导班,经营者是职校餐厅的老板娘。我的兼职内容是教授有意向影视戏剧专业进学的高中生作文。诚然我本人专业功底浅薄,照理不应该每周厚着脸皮误人子弟,但是在老板娘隔三差五一顿猪肉炖粉条的大力培养下,貌似还算有几分油嘴滑舌的本事。因此,整体上讲是个可堪小用的好员工。
以我的经验来看,讲课跟说相声相差不多。我是逗哏的,台下的学生皆是捧哏的,讲究个有来有往,一唱一和。多数时候像是贯口,要一气呵成,一贯到底。隔个几分钟须得“抖包袱”,把台下即将要神游四方的观众精气神揽回来。既是技术活,又对天赋有着不小的苛求。总之不甚容易。
“因此,写作的关键就在于‘转化’,即从感知客观外物升华为作者内识,经过头脑加工后‘再生’出一个完整的心灵产品的过程。”我以流程图的形式阐述着自己对写作的理解。
很早以前我便发现,这世上相当多的所谓的“学问”,刨根究底只能算作“技巧”。“学问”与“技巧”的区别在于,学问是长久的买卖,技巧却是一次性消费品。为了保障大部分类同于我的人们得以安身立命,我们合力将写作从一项技巧包装为了一门学问。我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这世上还有大把人将消遣包装成了学问,且公然登台亮相,动辄以某某学家自居。按照某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教授他人写文章充其量只算是挣得几个苦力钱。远不至于为人所不齿。
“报告,赵老师,我没听懂。”一个看透了世情的男学生懒洋洋举手说道。
我温文尔雅地告诉他:“滚出去。”
欢快的一堂作文课结束后,老板娘喊我到办公室谈话。
“小赵老师,最近辛苦了,今天学生们听话吗?”老板娘坐在转椅上轻飘飘问我。
“还行,王栋表现也比平时好,上课不到三十分钟就到教室了。”王栋就是刚才表示没有听懂的学生。
老板娘是个很健谈的人,健谈的意思就是说我只需配合她为对话开个头,接下来便全部是老板娘的个人时间。老板娘时不时会暗示包括在我在内的二名兼职老师身份不够体面,为了防止被学生们发现她口中“公司每周特地从省城调配过来的专业老师”对大统百货商场如数家珍却连金水区是哪里都不晓得,我们被明令禁止在单位讨论工作内容之外的事情。事情不至于演变为事故的最好办法就是缄默。因此,除去猪肉炖粉条,我不抱任何期待。
唱独角戏的谈话实在无趣。在我即要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发时间的前一瞬,老板娘结束了今天的训政。在我脑子里,当一件事进行到它理所应当的阶段,则往往会出现令人意料不到的反转。这种反转能打破作为男主角的我对事情发展的期待,因而使人变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想找到出路。可惜生活并不是故事,或者我并不是眼下情景中的主角。于是没有反转,也没有不知所措和手忙脚乱。老板娘照例安排了一顿猪肉炖粉条。教舞蹈的小史老师不喜欢猪肉炖粉条,因此以往都由我亲自从厨房端上餐桌。猪肉炖粉条作为我的爱物,每每要在餐桌占据中心位置。就在我美滋滋端着爱物步入餐厅时,却发现一盘玉烧白菜已经无端出现在了餐桌上。程佳丽紧挨着玉烧白菜端坐,白净的脸正对着我,穿着件浅绿色的衬衣。像一盘玉烧白菜。
实话讲,我不好吃这个。